还有十分钟就上课了,之前还没几个人的教室,两三分钟内就坐满了人,一天中人流量最大的时间段就是这段和放学后的几分钟。
寒风肆虐,受被窝大封印之术影响的学生们,已经习惯了磨磨蹭蹭起床,快速扒拉完早餐,然后跟抱着与自己想法一样的同龄人挤公交、踩着预备铃来到学校这种事情。除过少数住校生和极少数已经习惯早来的跑校生,大多数学生都沦为了上学无力的咸鱼。
喧闹的教室里,坐在靠窗最后一排的风间越信,撑着下巴,侧着头盯着窗户上的白雾,她乌黑的眸子里,从来都没有真正表达出来过的丰富情感,无声的湮灭着,逐渐消失。
好想去死。
好想从从窗户口跳下去。
五楼的高度,自己一定会死。
不。
但好想去死。
...
再次展现了自己的力量究竟有多么不可思议的步闻,让风间越信看到了对抗心中魔鬼的希望。只要告诉他自己想做到什么样的事,步闻一定就能帮助自己,战胜甚至杀死那只魔鬼。
风间越信是这样想的,但她没有把想法转化为行动的能力。
她说不出口。
不是不想,是没办法说,最后用短信求助,已经耗光了她全部的心力。
在见到步闻引发的奇迹后,她立即就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早在孔岚慕喵展露出那种堪称不可能存在的精神力天赋的时候,风间越信就迫切地想告诉步闻,想让他帮自己处理那个名为抑郁症的魔鬼,她已经受够了和自己永无休止的对抗,那是看不到头的折磨。
自记事起,就意识到自己有难以弥补的心灵缺陷的风间越信,同时还意识到,自己终生可能都会被魔鬼控制。从那时起,成熟的她就做好了准备与之对抗一生的准备,但现在,那个准备和自己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在拍拍手就能改变这一切的步闻面前,彻底崩塌了。
她无法想象困扰自己一生的难题,在另一个人面前居然那么容易就能得到解决,她试图说服自己保持心理平衡,毕竟人人才能都不同,但她失败了,她怎么也没办法找出能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的理由。
与步闻那遥远的单向心灵感应,那种仿佛是心灵伴侣般的感觉,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一种嘲讽,对风间越信无能的嘲讽。
不公平就是不公平,这显而易见,谁也没办法否认。风间越信并没有因此痛恨步闻,嫉妒他拥有着自己梦寐以求的力量,她只是把矛头对准了自己。
习惯性的对准了自己。
不可控的对准了自己。
是自己的无能造就了这一切;是自己无能的基因造就了抑郁;是自己无能的普通家境造就了现在无法药物治愈的困境。
人前的魔法天才,背地里只是个软弱无能的女孩。
“是的,都是自己的问题。”与魔鬼长久的对抗中,风间越信怎么会不明白这种极端的想法不可取?那会加速毁掉自己,但她现在已经无力控制自己的想法。昨晚被步闻表现出的强大能力刺激到的风间越信,现在已经站到了失控的边缘,随时可能跌入名为死亡的深渊。
脆弱的力量天平已经倾斜。
风间越信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可她无力为自己的托盘里多添哪怕一块砝码。
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自己”的力量已经耗尽了。身处社团教室的风间越信,凭她那种总能对任何体验保持近似不变的敏感度的特殊体质,她没有变得麻木,她感受到了十几年的苍白人生中从未见过的温暖,但那股温暖没有变成她的力量,自始至终,她都像个外人,无法融入环境,只能坐在一旁,心底渴望着与他们谈天说地,表面上却只能被迫自顾自地玩着手机。
魔鬼不允许她进行任何有益的交流,魔鬼就是想折磨她,杀死她,除此之外,魔鬼什么都不想做,它以此为乐,而她自己,其实已经在魔鬼的影响下早已经忘了该怎么和他人交流,就算某天魔鬼消失,她也正常不了了。
现在的风间越信,陷入了责备自己的思维怪圈:越去想自己的无能,她就越不能控制自杀的想法不断冒出,越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她越不能控制自己,魔鬼的力量就越强,而越变越强的魔鬼,又会控制她的思维,操纵她的记忆,让她反复回忆自己的无能,让导向“责备自我”这一结局的思考过程重复出现。
昨晚风间越信回去的路上,接到了步闻打来的电话。
但她没办法接通。
那时起,她的精神状态就已经恶化到了现在的境地。
掰着自己的脑袋,让自己转过头来,不去看窗外可怕的深渊。风间越信面向背对着自己的所有人,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取出耳机,凶狠的按进耳朵,音量开到最大。
原本好听的音乐,现在是救命的噪音。
黑木镜框下的眸子已然暗淡。
风间越信最后的求生欲,让她活到了现在。
她不知道自己能活到第几节课。
指望步闻发现自己的异常,然后来救自己吗?或许风间越信曾有过那样的想法,但现在的她,已经没办法去想象那么好的事情了。
因为,风间越信发现,步闻对自己而言并不是那个特殊的人,以前的感应,多半是某种奇怪的错觉,是魔鬼控制下的自己做出的不真实的臆测。不久前,教室里消失的人又重新出现的时候,步闻像其他所有人一样,没有表现出半点意外。
这证明了以前的感应的确是错觉,他根本没有发现教室里少过人或多过人,而且...自那以后。
自己就在没有感应到过步闻的存在了。
只有寥寥几次的体验,怎么能当真?
“好想...好想去死啊...”风间越信心中无力的呻吟着,把全部的注意力拿去感受噪音,那能让她好受点,不至于一直把死的念头挂在嘴边。
她在尽力推迟自己无法避免的死亡,等待不可能降临的希望降临。
风间越信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无人知道角落里的风间越信心里在想些什么,鼎沸的人声盖过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