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安妮大惊失色,险些惊呼出声。
她赶忙用手捂住嘴巴,定定的看着醉醺醺的丈夫。
怎么可能?
她的丈夫不是霓虹国人,而是、而是华国人?!
为了情报,屈安妮嫁给了须贺浩介。
几年来,两人的感情很不错,还生育了一个孩子。
须贺浩介虽然是霓虹国人,却不是鬼畜,他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却从未残害过华国人。
就连她的引路人兼上线火苗同志都对她说,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抗日。
而须贺浩介,就是一个可以团结、可以争取的对象。
但,道理屈安妮都懂,但她与丈夫之间始终隔着一层东西。
屈安妮知道,那层隔阂不是别的,就是丈夫霓虹国人的身份。
她一直都在担心,丈夫过去和现在确实不是鬼畜,但以后呢?
万一他也像其他霓虹国人一般,被****洗了脑,或是被鬼畜们逼着烧杀抢掠,又该怎么办?
屈安妮无法面对那样的可能。
所以,她始终无法彻底相信丈夫,哪怕这人半个月前救了自己。
最近几天里,还十分大方的给了她许多钱。
那种宠溺与关爱,确实会让一个女人沉醉其中,但屈安妮内心却总有一条红线——他是霓虹国人。
霓虹对华国犯下了累累血债,就算将来战争结束了,华国人也不能轻易忘却这些苦难。
世仇啊,两个国家注定会成为世仇。
跟来自霓虹的男人成为夫妻,也注定不能拥有完整的幸福。
面对对自己和孩子越来越好的丈夫,自己又数次利用、欺瞒对方,屈安妮的心真是备受煎熬。
可就在屈安妮不知该跟丈夫如何更好相处的时候,却听到了他“我不是鬼畜,我是华国人”的酒后醉语。
这是酒后吐真言?
还是故意试探?
作为一名职业特工,要随时保持对一切人或事物的怀疑心态。
哪怕是亲人,或是曾经共生死的战友,也不能全然相信。
她必须时刻保持理智与清醒。
“何浩天,你是东北人?”屈安妮扶住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压住纷乱的心绪。
她又凑到何甜甜耳边,低声询问。
“嗯呐!”何甜甜用在后世小品上学习到的充满大碴子口味的东北话回了一句。
“那你和须贺浩介是怎么认识的?”他又怎么做到冒名顶替一个霓虹国人?
“要饭的时候……哎呀,老提他干哈玩意儿啊,他都死了,尸体都被我一把火烧成了灰!”
何甜甜故作不耐烦的咕哝了一句,然后又含混不清的说了一句,就呼呼睡了过去。
屈安妮傻傻的站在一旁,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好半晌,屈安妮勉强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起身将丈夫搀扶到卧室。
费力的把人弄到床上,屈安妮又端来热水,给他擦脸、擦脚。
许是躺到了舒适的大床上,何甜甜翻了个身,睡得更加香甜。
屈安妮给她盖好被子,然后去楼下收拾餐桌。
将一切收拾好,哄着儿子睡着,放到小床里,屈安妮又轻手轻脚的回到大床上。
她根本没有睡意,和衣靠在床头,一会儿出神的想事情,一会儿又愣愣的盯着熟睡的丈夫。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楼下的西洋挂钟铛铛响了两声,屈安妮这才在心底说了一句:已经凌晨两点了。
而这个时候,基本上是人睡眠最沉的时候。
更不用说“须贺浩介”本就喝醉了,他的精神应该是最松弛、最没有防备的。
屈安妮靠近何甜甜的耳朵,声音轻柔,仿佛梦中的低语:“何浩天,你是怎么跟须贺浩介认识的啊?”
“……须贺那个小崽子是个倒霉蛋,爸妈都被山贼给杀了,他倒是机灵,在贼窝里呆了几天,竟逃了出来……”
何甜甜仿佛被憋得狠了,终于有个宣泄的机会,一边咕咕哝哝,一边将何浩天和须贺浩介结识的过程都说了出来。
屈安妮听得非常仔细,撇开特工的专业素养不提,单凭直觉,她就能断定:须贺,哦不,是何浩天,他没有说谎!
屈安妮不禁有些兴奋,丈夫不是霓虹国人,而是他们自己的同胞!
她再也不用挣扎,再也不会戒备、怀疑了!
许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楼下的西洋挂钟再度敲响三声的时候,屈安妮终于靠在床头沉沉睡去。
轻轻的鼾声响起,趴着睡觉,头埋进被子里的何甜甜,却刷的睁开了眼睛。
眼角的余光瞥到屈安妮的睡颜,何甜甜又缓缓闭上眼睛,这次,她真的睡着了。
“……所以,他根本不是霓虹国人,而是个冒名顶替的华国孤儿?”
屈安妮太兴奋了,竟主动联系了上线火苗。
火苗本名沈焰,是个三面间谍:军统、日伪情报科副科长、红党高级特工。
他三十来岁的年纪,样貌英俊,身材高挑,带着金丝眼镜,颇有点儿大学教授的气派。
但他并不文弱,作为一本谍战文的男主,沈焰黄埔出身,允文允武,枪法精湛,还精通日德语言,对于破译密码更是有着惊人的天赋。
在军统,他是根红苗正的校长嫡系,就连处座对他都高看一眼。
在影机关,他是影佐机关长在德国留学时的同学,两人私交深厚,是影佐力邀加入影机关的密码人才。
在红党,就更不用说了,他的保密级别非常高,总部还给他配备了专属通讯员。
沈焰心思缜密,行事谨慎,三种身份切换自如,而他坚守自己的信仰,身处狼穴也能轻松应对。
为红党获取了很多机密资料,他亲自炸毁过鬼畜的军火库,截获了热心记者拍摄的南京大屠杀胶卷,破坏了日伪的伪钞刻本……
作者的文笔非常好,故事构思也非常巧妙,一个个的大案,一次次的危机,沈焰都完美解决。
他就是开了挂的神剧男主,让读者了解那个特殊时期危险与艰辛的同时,也有种酣畅淋漓的爽感。
当然,战斗不能只有胜利,没有牺牲。
而负责渲染悲壮氛围的是几个重要配角——
为了保护沈焰而自戕身亡的红党战士。
为了掩护沈焰逃离而壮烈牺牲的果党特工。
为了……
当然,最悲壮、最让人心疼的还是沈焰的通讯员鸿雁屈安妮。
受尽酷刑,却一个字都没说,不但自己惨死,连年仅一周岁的儿子也不幸罹难。
作者把屈安妮的形象塑造得非常饱满,读者们看了之后都忍不住流眼泪。
更有读者愤愤不平,觉得屈安妮不该有这样凄惨的结局。
于是便有了何甜甜的这次穿越。
当然,这是上帝视角的旁白,而作为剧本中的男主,沈焰并不知道这些。
他通过屈安妮的描述,以及平时对须贺浩介的观察,心中大致有了一个印象。
沈焰甚至猜到了某些真相:“难怪之前须贺浩介会那般畏手畏脚,不是因为他懦弱,而是心虚作祟啊。”
听沈焰这么说,屈安妮也禁不住勾了勾唇角,“没错!我也是这么猜测的。估计是那天吕耀华来家里抓人,狠狠刺激到了他……”
“对了,这些天,我发现他经常躲在书房里,叽里咕噜的学习日语!”
“他在学日语?呵呵,还挺精明的!”沈焰十指交叉,心情似乎很不错。
“须贺浩介”是“何浩天”,这是个好消息。
虽然同在影机关,但沈焰和须贺浩介有着本质的不同——他是华国人,而须贺浩介是霓虹国人,背后还有个当少佐的叔叔!
表面上看,沈焰的地位和官职要比须贺浩介高。
但一旦发生了什么意外,或是有什么绝密任务,须贺浩介都有可能知道,而影佐信义却绝不会让沈焰接触。
这就是现实:鬼畜们是不会真正信任华国人的!
不管他们表现得多么热情、多么赤诚,但骨子里的冷漠与残忍是根本无法改变的。
所以,影机关多了“何浩天”这么一条线,对于他们获取情报,绝对是非常有好处的。
“不过,你也不要轻易放松警惕,该有的防备还是要有!”
沈焰行事周到,他虽然高兴与何浩天的身份,但还是提醒屈安妮:“在没有确定何浩天的真实想法之前,不要露出任何破绽!”
“你放心,这些我都懂!”隐秘工作,保密是第一要务。
父母、伴侣,甚至是儿女,不能说的,坚决不能说!
“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向总部汇报一下。”
说完了何浩天的事儿,沈焰想起正事儿,赶忙说道:“这次总部派来的交通员出了事,这件事必须仔细汇报。然后再请总部派遣交通员。”
“另外,这个交通员应该携带了一份资料,我在影机关调查过了,资料落在了犬养健手里,似乎是跟东北的细菌部队有关系。”
“这件事非常要紧,我们必须把资料重新找回来。我会继续调查,你这边,也想办法从何浩天那儿打探打探。”
沈焰一条条的下达着命令,屈安妮认真听着。
最后,她用力点头,“好,我知道了!”
“细菌战是绝对违反国际公约的反人类行径,我们必须拿到那份资料,然后向全世界揭穿鬼畜的真面目。”
沈焰这句话,既是说给屈安妮,也是给自己打气。
任务肯定艰巨,却非常重要,他们必须想办法完成。
“嗯!”屈安妮再次用力点头。
“注意安全,任务重要,但你更重要!”
之前的事,虽然被解决了,却还是让沈焰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影机关是个什么地方,他太清楚不过。
像屈安妮这样的女同志,一旦落到了吕耀华那群恶魔手中,肯定要受尽折磨。
还好,因为伪装霓虹国人而心虚的何浩天,终于为了妻儿强硬起来。
不但保护了屈安妮,还、还似乎因此而“觉醒”。
虽然“他”的画风有些奇怪,貌似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胆小懦弱的边缘人物,摇身一变居然成了在影机关横行霸道的无赖,还大肆勒索、敲诈那些汉奸、帮派混混。
但,歪打正着的,何浩天惩戒了汉奸,攫取的财富也有一部分落到了红党手中。
总体看起来,整件事还是向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沈焰有种隐隐的预感:这个何浩天,或许还能带来更多的惊喜。
离开接头的咖啡馆,屈安妮把孩子从慈幼院接回来,她顺便把这半个月积攒的两根金条塞给了刘妈。
明面上,刘妈在慈幼院当帮工,平时负责做饭、洗衣服,而实际上,她是屈安妮的下线。
“天快冷了,这些拿去给山里的同志添置些棉衣和粮食吧。”
屈安妮抱好孩子,交代了刘妈一句,便离开了慈幼院。
刘妈握紧金条,用力点头,心里盘算,去哪儿采购物资,然后通过哪些渠道把东西送出城。
屈安妮带着孩子,在路边顺便买了一些菜,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丈夫已经醒了酒,正抱着头坐在沙发上发呆。
听到门板的响动,何甜甜赶忙抬起头,“安妮,又去慈幼院了?”
“嗯,我给慈幼院捐了些钱。浩介,你、你不介意吧。”屈安妮温柔的说道。
“不介意,钱给了你,就是你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够再问我要!”
何甜甜暴发户般壕气的摆摆手,根本没把这些当回事儿。
不过,她看到屈安妮进了厨房,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进去。
就听她期期艾艾的问,“安妮,我、我昨天晚上喝醉了,没有说什么胡话吧?”
屈安妮拿着菜篮子的手一顿,然后又神情自若的将菜篮子放好。
她柔声说道,“没有啊,你喝完酒就睡着了。主要是我也累了,睡得比较沉。”
所以,就算丈夫说了“梦话”,她也没有听到呢。
听出屈安妮的潜台词,何甜甜故意做出长舒一口气的模样。
屈安妮自觉看破了真相,忍不住偷偷莞尔。
“对了,过几天是叔父的生日,因为是五十大寿,我和几个晚辈便想帮他好好庆祝一下……”
何甜甜絮絮叨叨的说着。
屈安妮却眼睛一亮,“他的生日宴,会邀请机关的同事以及军中的袍泽吗?”
犬养健虽然跟须贺一郎不和,但到底没有撕破脸。
如果须贺一郎大摆生日宴,犬养健作为影机关的“同事”,也应该前往。
或许,她有机会能够探查那份资料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