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车厢里,顾邵面色凝重地盯着对面的女子,乖顺,知礼,先前他的确是这么觉得的,可是了解的越多,便知道,这都是她装出来的假象。
或许该重新查一查她了。
“待过两日,你同本王去别庄小住两天,”萧善脖子对面伸过来一只寒玉似的手,手指瘦长骨节明显,指腹有茧;指甲粉白开阔圆润,略有光泽。
一双长于富贵,却不耽于富贵的手,手的主人没有看到她眼底的赞赏之情,只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呢喃道,“本王突然不想等了,你说咱两个先入了洞房,回了王府找个由头再升你的位分,好不好?”
萧善愣住了,不明白他这又是闹哪出,不过没有急着反驳,想了想平静地问他道,“据小人所知,王爷并不是急色之人,这,突然之间变卦……小人能问问原因吗?”
顾邵绷着下颌,薄唇紧抿,眉眼间尽是乖戾,原因?
“萧善!”他没有回答,而是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她的大名。
萧善虽不知道这位王爷又怎么了,但是想想甄嬛都熬了七十六集才当上太后,就觉得自己这样委实算不上什么委屈。
反正论年纪,对方比自己不过大了六岁,论容貌,不相上下,论家世,嘶——这辈子是比人家低了不少,可谁让是他冥顽不灵呢。
论清白,自己大约是亏了的,听说他可是有通房的,不过只是春风一度,又不是谈情论嫁,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如此阿Q一番,萧善诡异惊觉,心里是好受了点儿。
她直起腰斟了杯茶水,笑盈盈地递过去,半点不为他的话所动,既不惊喜,也不瑟缩,“王爷若是不方便说,小人不问就是了,您想变卦就变卦吧……”
顾邵脸色却更难看了,也说不清心底在气什么,接过茶水仰头灌下,然后将杯子恶狠狠地扔到了角落。
又听她说道,“只是一点,小人恳求王爷不要让齐侯府的人知道,一则小人常教导跟前的丫鬟,‘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二则,小人进了府还想争一争侧妃的位置,这般到底……哎!”
顾邵冷笑连连,讥讽道,“本王身边一向没有女子侍奉,却对你关注颇多,你以为暗地里就没有人猜测了么!”
萧善蹙眉,抿了抿嘴角,她此时是真的摸不着头脑了,这狗男人也太喜怒无常了。
索性摊平,反正同他困觉的准备也做好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时运如此,小人不亏。”萧善也懒得同他装样子了,这男人的狗脾气一会儿一个样,心累。
“本王以为你会说命该如此。”顾邵听她这样说反倒冷静了,也有点理清他觉得别扭的地方在哪儿了。
只是放了她是不可能的,顾邵俊朗的面容一瞬间生动起来,“萧善,本王同你保证,除了王妃你须得顾着基本的礼仪,其他人,你随便处置。”
萧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表现得欣喜些,他似乎察觉到自己对他的深情,只是流于表面的敷衍。
命,她的命当然不是这样的,这只是一个槛罢了,矮的就直接踏过去,高的就把底下挖空,总能过去的。
马车很快穿过长街,停到了一家瓦肆跟前,萧善揭开门帘看了一眼,宽大的木门一侧挂着个长方形的木牌,上书——佟家瓦子,四个墨黑大字,跟前围着不少的人,有富有贵,有男有女。
顾邵带着她下了车,门口立刻有掮客上前,满面堆笑恭敬问安,又往里面让了让,边走边问道,“公子有些面生,是头回来吧?不知是同人有约呢还是路过随便看看?吃饭还是看百戏……”
这回出来驾的马车并无标识,一行人又脸生,这人故有此一问,像他这样打扮的人不在少数,顶上戴着藤草编的幞头,一身油烟墨色短打,腰上系着红皂色腰带,同衣服颜色的布靴,干净体面,都是替各家各行拉客人的。
顾邵的随从从荷包拿了个银角子打发了那人,沉声道,“不必跟着。”
萧善觉得自己平日里,也算得上是太原城各家瓦肆的常客了,对各家好吃好玩儿的勾栏摊店,那是如数家珍。
可这佟家,却是一直无缘拜赏,她今儿才是头一回来,只因来佟家玩乐是有门槛的,非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接待,不是最大的一家,却是最“清高”的一家。
其实萧善知道自己想进来还是有办法的,单亮出和鸿爷交好的关系,必被奉为座上宾,但是,没必要。
一则她还受制于女使这层身份,低调为上。二则她更喜欢市井烟火气息浓些的地儿。
进了里面,萧善发现这里确实比其他几家看着要上档次,一家一家的统一由竹帘子隔开,而不是随便拉块布就成,地上竟然全铺了石板,放眼望去没有泥地。
官方持牌的就是不一样。
概因此时还是白天,又不年不节的,除了个别卖吃食用具的小摊贩外,萧善没有看到表演百戏的艺人。
“教,坊,司!”萧善见顾邵停下脚步,抬头去看,门顶正中央的匾上,正是这两个刻漆大字,没有抹金,只撒了淡淡一层螺钿屑,清雅亮丽。
门没有关,只微微阖着,萧善猜测可能因为白天生意不好,才没有大开门户。
她回过神有些激动有些惊愕,带自己来逛这儿?
掀开门,两侧各有一个小厮,正靠在墙上打盹。
顾邵停了脚步,随从咳嗽一声,将两个小厮惊醒。
“是小人失职,竟不知贵人来访,小人给贵人请安,您勿怪。”
“……勿怪。”
两人醒过神慌忙跪下,一边磕头一边请罪,但萧善觉得这说辞大概是他们的套话,因为她并没听出来对方有多惶恐。
又想一般来说,应该也不会真的有人同他们计较,毕竟,此时本来也不是教坊司的营业时间。
院子里很是开阔,下了台阶走几步,就是一座山石堆成的花园,四周也没有没有她在电视看到的的纱幔低垂,飘红飞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