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走路蹒跚地进来,似垂垂老矣,头发都花白了,不过精神看着尚好,面色红润,嘴角噙着微笑。
柳夫人是一品诰命,身份比长宁侯的二品侯夫人还要尊贵,这下,就连长宁侯夫人也得让位。
小韩氏只能再往后靠,挪到了第四位。
望着一屋子的诰命夫人,小韩氏脸上微微含笑,却又几次合不拢嘴,心里乐开了花。
今日这等巅峰阵容,她还是人生头一回遇见。
感觉既新鲜,又振奋。
这往后在亲戚朋友见面之时,够吹个几年了。
她坐直了身子,美滋滋地想。
可柳夫人等众人拜见过后,送给姑娘们的见面礼倒是没有搞特殊,可却仍然点名要见非晚与西凉娴。
小韩氏脸色阴了阴,便是心下不肯承认,其实也早就明白过来,眼前这些高高在上的诰命夫人,竟都是冲着四房这两丫头来的。
“你们姊妹都上课去吧!切莫耽误了功课。”
她挥了挥手,借着由头将女孩子们都支了出去。
盯着非晚与西凉娴消失的背影,小韩氏这才觉得胸口不气闷了。
小韩氏不自在的模样,全都落在主位的柳夫人眼中,她脸上淡淡地笑着,不动声色说:“早就听说贵府的姑娘们都习字读书的,今日一见,方知好教养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女红之外,家中请了个先生,也学些四书五经,唐诗宋词都来得。就数四丫头媚儿最聪慧,背的文最多,做的诗也是又快又好。”
小韩氏登时便来了精神,眉花眼笑地说。
吴夫人立刻接了话道:“说到读书,我家儿子不行。”
柳夫人意外:“何出此言?”
“明年参加会试都是学里先生逼的,他自己心里却还想去江南游学,说什么要多长些见识,笔下写出的文章方不死板迂阔。”吴夫人摇头叹道。
小韩氏不免心头失落。
她好不容易想夸四丫头,吴夫人给接到旁的地方去了!
可不料柳夫人不加思忖地点了点头,还盛赞:“这孩子倒不是死读书的,但既然先生建议,必定是有真才实学的。”
吴夫人脸上浮起些许得意,接过西凉姝亲手奉上的糕点,口中谦虚。
“我倒是盼着像他爹爹多些,男孩子要沉重些才好,他有时还在家中练习武艺,说什么强身健体,日后方可报效国家,为皇上效力。”
长宁侯夫人见她炫耀,不由翻了个白眼,她从来便不肯输于他人,当下掩嘴笑说。
“我家那幺儿读书还算一般,只是在国子监里上学,几位夫子都说他貌若潘安,说什么日后会试,只怕还是未来钦点的探花呢!”
又道:“将来分家出去,我们家旁的没有,这田庄铺子宅子,京城的,京畿的,江南的,江西的,总之多分给他些,也够一辈子嚼用了。”
果然力压吴夫人,将她说得面色黯淡下来。
长宁侯夫人抖擞起来,骄傲地拂开花如雪递上的茶水。
“我不喝龙井,只喝洞庭春,府上恐怕没有,今儿来时我带了两罐子,给老寿星尝尝。”
这是刻意抬举了。
小韩氏终于又心花怒放起来。
柳夫人为人温和,没有架子:“老寿星比我大两岁,身子倒是硬朗的紧,人瞧着也年轻。”
小韩氏抬手摸着脸,有意叹道:“都是孩子们孝顺,不让我操心。我那大孙女常回家来瞧我,吃的用的穿的,什么都想得周到。四孙女更是乖巧得紧,日常伴着我说说笑笑,不离左右,是我的开心果儿。”
她本想将话题再次引回西凉媚身上,可不料柳夫人却完全没有顺着她的意思。
“要说我孙儿多,孙女儿却稀罕,我方才见嘉楚伯府那两个孩子,真正好可怜模样,我若能做她们的祖母,睡觉都能笑醒。”
吴夫人自然也在揣度柳夫人与侯夫人的来意,侯夫人再明显不过了,就是她的竞争对手。
柳夫人的用意却还看不出。
因此她连忙笑着接话说:“可不是?皇后娘娘那一日和我提过,说瞧着嘉楚伯府两个女孩儿生得单薄,若不善待,实在说不过去呢。”
但她并未注意到,站在一旁殷勤侍候的花如雪,登时脸如苦瓜,挎了下来,便是小韩氏也有些不乐。
长宁侯夫人坐在小韩氏对面,见状卖了个乖,忙道:“府上的屋子倒建的高大敞亮。”
小韩氏听见奉承,忙堆起一脸愉悦,含笑道:“不过有片瓦遮风挡雨罢了,怎么能跟各位府上比?都是大房她们孝顺,每年都给我修缮,事事以我为先,真苦了他们了。”
谁知吴夫人又立刻笑说:“我听说嘉楚伯府二位姑娘眼下住的简陋,也不知皇上怎么就知道了,工部精挑细选了几栋宅邸,皇上都不满意,意思是要新建一所府邸安置呢。”
吴大人是工部侍郎,吴夫人知道的自然比旁人要多。
长宁侯夫人登时露出惊喜之色,却又不好十分表露出来:“那如此岂非要拖到明年?”
柳夫人熟知世情,“嗐”了声道:“怎么会,这世上还有工部办不成的事?最多晚个半年。”
小韩氏:……
好不容易话头落到她身上,她想夸夸自家亲孙女亲儿子,却又被岔了开去。
小韩氏暗中瞪了吴夫人一眼,可却只得露出一脸假笑,笑了半日脸都酸了,心里像打翻了盐缸,又苦又涩。
柳夫人抿着嘴笑笑,见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掀起眼皮,单刀直入道:“不瞒老姐姐,我今儿来正是为齐安郡王提亲来的。”
“齐安郡王?”
小韩氏浑身一震,浑浊的眼睛发直,木讷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和齐安郡王那样的皇亲扯上关系。
还是西凉姝机灵,立刻堆着谄媚的笑,问:“不知齐安郡王相中了我们家哪位妹妹?”
“自然是嘉楚伯府的二姑娘。”
柳夫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将深深的嫌弃尽力掩藏。
“嗐,其实我算什么呢?郡王本来打算让宗亲出面,来向老姐姐提亲,可临时又反悔了,说若是宗亲到贵府上来,拿腔拿调地,倒不像是来提亲,而是端着威风来压人了。这提亲要的是诚心诚意,仗势欺人算什么呢?所以这才找我来说项。”
此言一出,长宁侯夫人与吴夫人登时沉默了。
齐安郡王与宗亲关系亲近,若是这一回柳夫人来提亲,小韩氏不答应,那下一次,便是宗亲出马了。
这让她们还怎么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