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妹妹,你今儿这身打扮真美。”西凉婵露出羡慕的神情,目光盯着非晚发上的东珠步摇。
马车继续辘辘向前,走的稍微快了些,随着车厢禁不住地左右摇晃,步摇颤巍巍地摇动着。
这支花枝步摇,共有九股,打造成金枝玉叶的款式,东珠流苏圆润晶莹,就是在这光线不足的车厢内,也是溢彩流光,美到窒息。
可非晚只是笑了笑:“是啊,莫要因为那恶人坏了咱们的惠河之行。”
她岔开话题。
只是西凉婵却仍旧羡慕地看着她。
非晚见西凉娴有点过意不去,正要说什么,连忙伸手拉住西凉娴的袖子,说要喝水。
西凉娴便给她张罗。
非晚的步摇用的正是叶倾淮送的那匣东珠。
她拿去给西凉娴看,西凉娴几乎喜出望外,父亲曾是巡盐御史,除盐务之外,还要替皇帝搜罗江南等地的贡品,好东西她一眼就看得出来。
立刻让大英媳妇拿去给她打首饰。
原本还想再加些珊瑚坠子,只因在孝期就作罢了。
即使如此,也已经美不胜收了。
今儿好不容易出去散心,非晚最是爱美,就给戴着了。
为此,她今天穿了一身天青色妆花缎春衫,麋芜绣花月白湖丝裙子,腰间珠带上缝着细细的米珠。
可西凉婵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
只是没想到,西凉婵忽然眨了眨眼,问道:“七妹妹,你们会看账本吗?”
“会啊,这又不难。”
非晚接过西凉娴递过来的茶盏,笑嘻嘻地回答。
只见西凉婵一脸懵懂地问:“那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是放债?”
“谁在放债?”
西凉娴心直口快,惊愕之下,脸上不见半点喜色:“三姐姐,你别误会,并不是我见不得你们好。我只是想提醒你,若不是有权有势之人,拿银子出去放债,恐怕就不合适,只怕有个万一,银子的本钱都收不回来呢。”
说着,又嫌自己说得太过,有些不好意思地伸过手去:“三姐姐,我若说得不对,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西凉婵沉默,低头瞅着西凉娴握着她的手,脸色难看似有泪意。
半晌,见非晚与西凉娴仍都定定地望着她,西凉婵黯然地叹了声气:“我也不懂,但是我娘拿银子放债,似乎亏了许多本钱。”
非晚与西凉娴对视一眼,陈氏绝非有那等手段心机之人,怎么会那样莽撞?
“我在看账本的时候发现的,家中每年都会有一笔固定的开销,竟有一百二十两银子,支付给一家银庄,原本以为是父母存下的,谁知问了之后才晓得,那是偿还银庄的,一百两本钱,外加二十两利息。”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千二百两!
非晚吃了一惊,这对二房来讲,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二伯父一年的俸禄,冰敬炭敬加起来,统共怕也不过二三百两银子。
“我问了娘亲,她说这是过去买下的股份,遭人骗了,现在正每年拿银子还债呢。”
西凉婵说着,面色青红不定,看着竟有些狰狞。
“是谁?”
非晚隐隐地猜到了。
“大伯母!”
西凉婵吐出这个称呼时,就连西凉娴也都秀眉紧蹙,一脸厌恶。
“我好恨!她坑了我们父母一千两!整整要还十年,每年还要还银庄二十两银子,十年便是二百两。”
非晚就坐在西凉婵对面,只见她目光倏然暗了暗,然后迸出亮点的火苗,最后变得阴沉沉地,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仿佛想要将花如雪的脖子拧下来似地。
二房底子薄,小韩氏从来惯于打压两个庶子,替庶子说的媳妇必定远不如两个嫡子。
大宅本就在走下坡路,嫡子娶的媳妇也是小韩氏的外甥女,背景单薄,不是读书人家,更非官员之女,只能算小富之家。
那两个庶子的媳妇的家境便可想而知。
二伯母娘家远在岭南,山高路远,回趟娘家更是极不容易。
完全没有任何其他的依靠。
二伯父在国子监十年如一日,公务上也没有任何起色。
那样单薄的家底,十年里被坑去一千二百两银子,简直堪称负债累累,难怪二房连马车都供养不起。
西凉娴正要安慰两句,非晚不由抢先问:“大伯母竟然放债?”
西凉婵看了非晚一晚,然后举起手帕按压着眼睛,哭诉:“真是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非晚撇了撇嘴,这话似乎也在说你自己啊!
西凉婵却一脸愤恨地说着:
“大伯母是什么人,五妹妹、七妹妹,就不用我说了吧!你们俩不比我还清楚?可怜我妈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没什么心眼的人。
“那会儿大伯母说她认得一名面儿极阔的富商,她拿银子跟人去放债,竟有八分的利,大伯母那两年光吃利息就赚了七八百两,你们说多不多?”
西凉娴愣了下:“还有这么好的事情?哄人的吧!”
西凉婵却正色道:“不,确有其事!”
“只是后来大姐姐定了亲,她说要给大姐姐置办嫁妆,因此急着将手中股份转让,问我妈要不要?还劝我妈说,我姐姐过两年也要说亲了,总也要预备嫁妆的,肥水不落外人田,劝我妈接下。我妈被她说得心动,也想跟着吃点利息,把我姐的嫁妆钱挣一点出来。
“于是非但将家底拿了出来,还从银庄里借了银子,凑够了数买下了大伯母的股份!谁知,那商人竟卷了银子跑了,到如今连人都找不着。
“现在想来,大伯母急着将银子套现,转给下家,说什么给大姐姐置办嫁妆,那都是托辞,她必定是听到了风声,知道那商人要跑。
“真是把我们家坑得好苦!”
西凉婵眼睛红红,可眼中却无半滴眼泪。
只有恨意。
非晚目光定定,西凉婵说的若是真话,那花如雪狗改不了吃屎。
她忽然有个猜想,原先祁氏被花正秀拿去的那三百两银子,会不会只是过了过手,最后落到了花如雪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