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京畿道的山头找到了,不过……”
非晚正叫厨房准备晚饭,就见大英媳妇进来回话。
她吩咐卫大英去京畿道寻找一座山头,山上长满了别处没有的苦枳梨树,用这种木材烧出的炭可是上品,带着天然的松柏清香,点燃还不会呛人。
前世这种银霜炭在京城上流风行,连宫中惜薪司都派人去采购。
一斤上品银霜炭可以卖一两银子。
若每月能产三、二万斤炭的话,
她岂不富得流油了?
可眼下大英媳妇欲言又止,似有难色,非晚心中不免咯噔一下,难道又被宜阳郡主抢在前头了?
“嫂子直说无妨。”
“那山头的主人不肯与我们下人交涉,似乎不着急卖……”
非晚心中疑惑,可正说着,冷不防凛儿一头撞进来,满面惶急地回话。
“大姑娘受伤了。”
非晚登时慌了,忙出去接人,一面细细问明情况。
“眼角生着一颗小小红痣,还带着头雪白的大狼?”
听到这儿,她不由想到一个人,霎那间面色比纸还白,难不成是传说中那个勇士营的御前指挥使?
那可是赫赫有名的煞星!
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非晚也只得暂且放下。
西凉娴肋下受了伤,不宜挪动,非晚就向大宅告了假,专心请医问药,侍奉左右。
这天,叶倾淮给她上课,讲的是《诗经》,里头有一句:“山有枢,隰有榆。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子有车马,弗驰弗驱。宛其死矣,他人是愉。”
这诗讽刺那些吝啬鬼,有衣裳舍不得穿,有车马舍不得驱使,所有的一切都舍不得享用,等死了,就是别人的。
叶倾淮“啪”地将书掷于案头,如夫子背起手,仰头发出豪迈的感慨:“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白丝与红颜,相去咫尺间。”
总结成一句话,银子就是用来花的!
非晚相信,他一定是故意的。
乌黑的眸子沉静:“爹娘去世前,让姐姐照顾好我,可我也大了,我要多多地赚银子,替姐姐分忧解难。”
说完,也不察透露了心思,反而坚定地说:“银子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是好东西。”
被带歪的叶倾淮:“……”
“呃,师妹,枢长什么样,你晓得吗?”
看见非晚摇了摇头,叶倾淮一喜,年纪小就是好糊弄,于是提笔随便划拉了两下。
非晚看那墨迹斑驳的枝桠,还有大大的叶片:“师兄,这好像是梧桐树吧。”
叶倾淮头低下去,正眼瞅着自己的大作,脸皮微红。
“唔,这枢嘛,其实就是……”
正想着如何圆回来,那墨味儿太浓了,他鼻子发痒,禁不住打了个喷嚏:“阿欠!”
睁开眼,却不由惊喜过望。
糊了!
他落笔时饱蘸墨汁,都还没来得及被宣纸全部吸收,被他的护身罡气一吹,竟全部跑歪了,纸面上登时洇成一坨。
哪儿还有梧桐树?
满纸乌泱泱一片,纵使小师妹兰心慧质,也认不出什么来了!
给这墨记一功!
叶倾淮美滋滋地,谁知非晚狐疑地看过来:“师兄,旁边有个大花园,比整座大宅都大呢,里头百草千花,肯定有枢树。”
他登时想起,自己来的那日穿过花园,确实走了许久,还直感叹西凉大宅的花园怎么占地面积那么大?
“走,去看看。”
叶倾淮果断放下手中的笔,搞不好能遇到大宅的人,到时,可以狠狠削那些败类。
他轻易就挖出了那天事情的真相。
西凉纪的老婆把小师妹软禁起来,还想坏了她的清白。
那还是大伯母吗?连做人都不配了!
叶倾淮整了整棉袍,跟着非晚进了花园,经过梅花圃时,冰凉的空气中传来阵阵幽香,只见眼前一片红梅,半含半放,映着冰雪琉璃的天地,灿若胭脂轻霞。
前头林中人影一闪。
“七妹妹,这几日怎么不见你出来逛了?”
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朝他们走来,正是大房的养女西凉娇。
“六姐姐?”
非晚只看了眼西凉娇身后跟着那个少年,身材高大俊朗,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可却无法遮掩鼻子通红,两腮略有些发紫。
她露出惊讶的目光,片刻之后随即了然。
西凉娇上前挽着她的手:“你也来看梅花么?这是我表哥,正秀表哥,快来见见我们四房的七妹妹。”
那人正是花正秀。
花正秀那天差点被非晚吓出病来,见了花如雪,直抱怨了两日,花如雪又气又烦,费了多少口舌,总算又将他稳住。
这几日偏巧红梅开了,花如雪就让他在花园里多逛逛,寻找机会,制造一场浪漫的偶遇。
这种事花正秀拿手啊!
整日在这冷天雪地里蹲点,来回闲逛,就是枝头哪朵梅花今天不开,要后天才开,他都摸得门清算得准了,可非晚就是不来。
原本他就心有余悸,这下更没了耐心。
花如雪只能派西凉娇陪伴。
不想今日还真遇到,花正秀面色古怪。
“这真是七姑娘?”
西凉娇见他一脸惊讶,担心他不要提退居的事哦,忙使眼色:“怎么不是?”
“我还以为是梅花仙子走错路,来到人间转一转了。”花正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正要横扫败类的叶倾淮:“……”
可大约是男人对于情敌的第六感,花正秀一下子注意到了非晚身旁的叶倾淮,生得倒是白净俊秀,可一股浓浓的书生气,身上的衣袍一看就没什么档次。
“这穷酸是谁,是你家哪儿来的穷亲戚?”
花正秀拿白眼斜人,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
叶倾淮登时抖擞,正要借故开喷,不料却陡生变故。
只见非晚腾地一步越过他,怒气冲冲地抢在前头:“会不会说话?不许你骂我师兄。”
叶倾淮:“?”
他什么时候需要一个小女孩的保护?
可,
这种感觉相当奇妙!
叶倾淮心头暖烘烘地,目光温柔地落在非晚瘦小的肩膀上。
“师兄?原来是个读书人,吃白饭的。”花正秀头昂得更高,都拿鼻孔看人了。
“我师兄聪明低调,才高八斗,他日参加会试金榜题名,还能面圣,到时就是皇上钦点的状元郎!身披红花打马游街,万人空巷。可你呢?你除了一张嘴,还会什么?”
小嘴儿好不伶俐,说完还转过脸来,寻找认同:“对吧?师兄。”
叶倾淮负手,登时挺了挺胸膛:好想考个状元玩玩。
花正秀气得鼻孔要冒烟,一双眼睛鼓鼓地,半天才憋出一记冷笑:“好啊,那我拭目以待。”
说毕,冷着脸转身就走。
“表哥,表哥,”西凉娇连忙喊,花正秀头也不回。
西凉娇面色尴尬,忽然娇媚一笑,亲昵地拉过非晚,打趣说:“七妹妹,表哥想必对你一见倾心,倒像吃醋了呢,你不要怪他。”
非晚立刻正色:“六姐姐请慎言。”
“你别放在心上,我去问问表哥即知。”西凉娇见状,目光回避,也不再多言,匆匆地离去。
非晚冷冷地转身,叫叶倾淮跟上自己:“师兄,走,我带你挣银子去。”
“师妹,你说什么?”叶倾淮以为自己耳朵冻坏了。
“挣银子啊,挣了分你一份,快跟上。”非晚大方地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