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军军营的大门上多了几颗魔族的首级,高高的挂在杆子上,远远的看去像是一个个肉球,光溜溜的没有毛发,暗红色的皮肤褶皱在一起,整颗头颅只有一只眼睛能辨明正反,即使没了声息,那只眼睛还是发着光,人盯着看都会情不自禁陷进去,这是魔族的目魔,真域不难见到。
一个扎着发髻的老人骑着一只猎鹰从高空俯冲而下,落在童军军营的大门前,猎鹰浑身的羽毛张开,朝着大门里边鸣叫,尖锐的声音惊吓到了营内的马匹,老者摸摸猎鹰的羽毛,口中温柔的说道,“好了好了……”
猎鹰慢慢的平静下来,老者望着头顶的额=目魔头颅,轻笑一声。
沈长凌听到猎鹰的叫声之后亲自出来迎接,门口的童军列好了依仗,沈长凌很是恭敬。
“早就听闻赵师将要亲临,准备不周,还望赵师谅解。”
“呵呵,长凌几年不见真的生疏了,看,这是府主给我找的代步,还不错吧!”
赵志贤是沈长凌的长辈,当年沈长凌师从顾候的时候经常见面,赵志贤是凡夫俗子,能骑上这只猎鹰相比是顾候精挑细选了,足以见顾候对他的重视。
“英姿飒爽,令人艳羡!”
“此言差矣,我刚从猎鹰上面下来时候的囧相,你怕是没见过,这畜生太快,折腾的我受不了,如果不小心摔下来,老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两人一起大笑着走进军营内。
“丘寒见过赵爷爷!”
大帐之内,沈丘寒恭敬地给赵志贤行礼,小时候见过不少次,到如今还有印象,老头老了不少,可是却依然健在,家里的很多长辈却早已仙去。
“丘寒我都快不认识了,许久未见,爷爷也没什么礼物给你,这样吧,先记着,回头爷爷双倍补上!”
沈丘寒身为晚辈,听这话开心极了,也跟赵志贤讨价还价起来。
“赵爷爷可有现成的礼物,若是能不吝赐下,丘寒感激不尽。”
“哦?说来听听!”
“弟弟昏迷许久,至今仍未见醒转,军中大夫都看过了还是束手无策,相必是我血落命短眼界有限,希望赵爷爷能帮忙看看,能救下丘溟,丘寒感激不尽!”
沈长凌一直盯着赵志贤的脸,见他听到丘溟的名字没有任何的变化,说道孩子的病情老人面上竟然露出疼惜的神情,还带着淡淡的好奇,赵志贤古稀之年,见识广阔自然是血落之人无法比拟的,久居高位,与云海中人也时有往来,他或许能有法子。
沈长凌呵斥一声,随即向赵志贤赔礼,赵志贤满不在乎的说道。
“丘寒叫我一声赵爷爷,丘溟的事情我还是要帮的,上次见他还是在襁褓之中,如今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了?”
赵志贤面露怀念,仿佛回到了过去。
“带路!”
丘溟一直躺在床上,凝霜负责照看他,看到沈长凌进来,上前唤了声沈叔叔,退到一边,好奇的望着一起进来的老者。
“多久了?”
“快有一月了?”
“大夫怎么说?”
“外伤没有也没发现内伤,身体没什么大碍。”
赵志贤坐在床边,简单的查看孩子的身体,却是没什么病症、伤情。
“我也不是大夫,既然大夫都查不出什么,怕是是真灵出现了问题,云海中人对此比较清楚,可惜现在无从找寻,长凌也不必担心,我观此子不是命薄之人,说不定自会醒来。”
沈丘寒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安慰,沈长凌却是神情有些戒备,特别是那句,不是命薄之人。
赵志贤呵呵一笑,便要谈正事,便和沈长凌一起去往议事帐中,沈丘寒和凝霜继续留下来照顾丘溟。
几名童军将茶水放下之后离去,议事帐中就只剩下两人。
“我看了下,这些年童军在长凌的治下有了长足的进步啊?”
赵志贤先从童军谈起。
说起童军,沈长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若是能在给些时间,会更好!”
“哦?长凌此话何意?”
“血落已经坐困愁城,倒是想问问赵师何意?”
赵志贤轻轻摇摇头,语气轻缓,“从何说起呢!”
“无论从何说起,长凌都洗耳恭听。”
赵志贤看着沈长凌的脸,还记得八年前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那是他看自己的眼光绝没有现在这么不尊敬,那时候还称自己赵叔呢,可惜,时移世易。
“长凌,放手吧,府主和你都能轻松点。”
“做不到!”
赵志贤起身。
“那便没什么好谈的了,府主做这一切都表示还是对故土有感情的。”
“血落之中无老叟,七载空余顾老头……”
沈长凌坐在椅子上轻声的吟唱。
赵志贤摔碎了茶杯,看向沈长凌的目光中满是愤怒。
“沈大人勿要再说这欺师之言!”
“欺师?我只问丘溟之事可与他有关?”
对于赵志贤的怒火沈长凌早有准备,所以并不惊讶。
“丘溟昏迷与府主没有任何关系!”
赵志贤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
丰城张灯结彩,成片的房屋拔地而起,连成一片,路面全部是平整的青石,两侧红色的酒楼、布庄绵延数百步,楼内灯火通明,四府的行商来来往往,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楼上的男人吟诗女人吟唱,屋内器乐交鸣,靡靡之音醉人心脾。
牌坊外边是被阻挠在外的血落人,各个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就像是当初抢粮食的场景,只不过这次更多的是新奇,牌坊内是一支支巨大的蜈牛,自从见识过这些畜生的厉害之后,再也没人敢靠近它们。
声音传入耳中好像是洗掉了浑身的疲惫,彼此间互询问,这是什么调子,真美,瓷器的碰撞声清脆悦耳,一辈子没见过那是什么样美妙的器物。
丰城里边出来个金冠束发,身着锦袍的中年人,身后跟着几名侍者,端着五颜六色的布匹瓷器茶碗,叮叮当当的走过来。
“今天丰城新建,四府行商与血落同乐,明日一早大家都可以来看看,今后血落就是这样子!这些物件分发给诸位,大家不要抢!”
中年人话还没说完,人就都冲上来,有的挤在人群中,手伸的好长,叫嚷着,个子矮的拼命往别人身上爬,口中不断地大声嚷嚷,这边这边。
中年人疾步后退,大声呵斥,不要乱,可是声音被淹没在乱局之中。
几名大汉手持长鞭运足力气狠狠的抽过来,人群顿时一片惨叫,一只只到手的瓷器摔碎在地上,不顾身上的伤,抓起破碎的瓷器就往自己怀里揣,心口手心都被割伤也不觉得痛,拿到布匹的小心翼翼的揣在怀里,生怕弄脏了。
中间人站在大汉身后,“呸,贱!”朝身边吐口口水。
打了几次之后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中年人随便扔出几个瓷器作为补偿,便大摇大摆的回去了,留下一群的疯抢的人,弯腰在地面捡拾带血的瓷器渣滓,抬头看到中年人离开之后,不禁面露遗憾,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沈长凌、郡妃都在受邀之列,他们看到了之前的情景,面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几位府城行商的代表都坐在一起,巨大的实木桌子上摆满了佳肴,香气四溢,让人忍不住流口水,房间内装饰的非常好看,飘着淡香幔帐隔开了几个区域,房顶也是被画上了山水野鹤,抬头便是仙境,丝乐回响在房间之中,倒是沈长凌和郡妃显得格格不入。
在座的都是华服盛装,侍者也都是锦衣玉冠,反倒是他们俩,粗布以衣裳,沈长凌头发随意的散落,郡妃倒是挖了发髻,但是相较屋内的侍女,也是落了下乘,浑身不自在,对美味也没了兴趣,只想快点结束。
张邈微醺,顶着红扑扑的笑脸走到沈长凌面前,沈长凌基本不饮酒,不习惯的后撤了下身子。
“长凌对不住啊,我们也没有恶意,只是纯粹给分发些小玩意,谁曾想……”张邈叹了口气,“长凌当初不该让他们这样清苦啊!”
“血落活着尚且困难,何谈享受!告辞!”
沈长凌也不习惯席间的氛围,他也感受到了郡妃的不自在,自己何尝不是,就这样匆匆回了张邈,便领着她离开了。
众人也都没了兴致,席间冷清起来,丝竹之声也渐渐停下来,胡远首先起身离席,说了句无趣,便带着随从离开了,他不喜欢热闹。
其他人还坐在原地,桌子上的美食还冒着热气,场面却冷清了起来。
南光府的李啸儒眯着双眼,像是刚回过神来一样,“嗯?怎么回事?接着奏乐接着舞……”
丝竹又起,不眠之夜。
——
血落城门口的空地上起来一座两层的小楼,住在里边的人叫董耀,是个血落的孩子,房子精美绝伦,对比周围的垃圾场简直就是仙宫般的存在,在这座废墟一样的城内格外显眼,董耀整日坐在二楼的栏杆旁忙着摆弄一些摆件装饰,进进出出城门口的人络绎不绝,很快全城都知道了,周围无数人的艳羡,傍晚还不愿离去。
晚上一群人闯进董耀的小楼,睡在房间内不愿出去,董耀怎么喊都没用,执法队来人将闯入者拉出去的时候他们都在大声叫唤。
“凭什么建好就给你住,谁规定的。”
“就是,大家都不住!”
“烧了它!”
“对,烧了它!”
围过来越来越多的人,还有人举着火把,行商的伙计们带着大批童军也赶来了,行商管事的说道。
“这位小董兄弟在丰城帮我们大忙,丰城建立起来,他有一半功劳,故此城内新房初起便决定第一个给他,大家放心,随后城内都会建起来一模一样的,大家都有。”
在管事再三的许诺下,大家才恋恋不舍的回到记的住处,不愿离开站在人群中,“建好之后我要第一个!”
“凭什么是你,老子才应该第一个,老子在城内掘井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就你干活了是吗?老子还挖渠了呢!”
现场开始分起了房子,管事者叫停众人,“这事沈大人自会决断,我们负责盖好,分配之事不归我们管。”
众人一拥而散,说是要去军营找沈长凌,一部分要去城内找郡妃,在童军的安抚下最终才渐渐平息。
城内像是开启了展览会,挨家挨户从怀中掏出自己抢到的器皿物什,炫耀自己在棚里喝水多么的香甜,引来周围一众人的嘲讽。
瘦精精的女人身上披着简单缝制起来的衣服,被划伤的手上还拿着破掉半边的一只酒盅,一滴水在里边晃来晃去,嗲声嗲气的说道,“改天我还要去丰城重新做件衣裳,听说要好收学徒缝制衣裳呢!”
一旁的黑黑的女人大声叫嚷道,“小偷!我说怎么找不到我昨天抢来的花布了,原来在你身上!”
伸手扯掉瘦女人身上的布片,瘦女人大叫一声,就是你当初抢的我的,两人扭打在一起,都说是自己先抢到的,周围的人都默默的将自己的东西收起来,生怕惹来别人的注意。
几个男人大声叫好,歪着头看这眼前的一幕,还不时的喝彩助威,最后童军的执法队带来才平息事态,将人带到了执法队。
府城势力却迅速介入,将双方带离调解,归还了被盗者的物品,将施盗者训斥一番放回,被盗者要求严惩奸恶,却被张邈手下息事宁人,否则将会追责晚间哄抢瓷器之事,这才在双方愤怒忿不平之下了解此事。
郡妃在城内起了个帐篷,总是从军营往城内跑实在是不方便,最近几日虽然加强了夜间的巡防可还是防不住,偷盗之事日渐猖獗,城内的争吵斗殴时刻都在发生着。
罗三将自己简单批阅过的文书都放到郡妃的桌子上,码放整齐,简单的介绍着文书的来源,以便郡妃查看。
“这些事宣教营的,这些是巡防队的,这些是……”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每天都有不少文书,大半全是城内的治安问题,看得她头疼,实在不想看到这些糟心事了。
“宣教营又跟百姓们打起来了,百姓成群结队的去到丰城找到了张邈,张邈借着府城名义,事情又是不了了之。”
郡妃深深探口气,像是泄气的皮球。
“眼前在镇守府的时候最多的就是修路筑城打造兵器,运送粮食,掘井开田之类的事情,遇到这样的事情直接交给执法队,什么都解决了,现在打不得骂不得,动不动就去张邈那里告状,府城压下来什么都干不成,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郡妃苦着脸,罗三的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跟随郡妃的日子越久越能体会她的苦处,沈长凌虽是镇守大人可是一心扑在童军身上,从来不管其他事情,问起来也都是交给郡妃。
“府城那边的事情还是交给沈大人吧,毕竟他跟那边比较熟。”
郡妃说过这事但效果不大,也只有交给沈长凌去忙活了。
郡妃翻着手中的文书突然被其中一事惊醒,是关于偷盗布匹的事情,在张邈的“调解”下,被盗者怀恨在心,扬言要去丰城偷盗行商们的东西,到时候看看他站着说话不要疼吗,一些人将此事上报,最终被写成文书提交上来,并不是很显眼。
郡妃眼下心思直转,罗三看着郡妃若有所思的模样,凑近来,看了看她手上的文书。
“要不要派人严加监视?”
郡妃轻轻摇头。
“不用,也要让他们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他们在丰城远离血落,却时常干涉血落事务,以权压人,自己做起了看客,火势再大烧不到自己身上,郡妃现在就是要将火烧到他们身上,让他们也感同深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