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地点在马塞诸塞州的一条公路上,天知道他是怎么开车去那里的,但好歹不是人烟稀少的西部。车祸后不久,路过司机发现了路面的异常,便拨打报警电话。很快,警车和救护车赶到。
已经是晚上三点多,警察观察路面,几乎没有刹车痕迹,只在撞向护栏,最后转向的一刻,车轮和地面摩擦留下了黑色印记。推测是右车身撞击护栏,翻飞出去,车体滚落到山脚下。
警察果然在山下发现了跑车的残骸,还有一息尚存的司机。救护人员用担架将这家伙送到救护车上,火速赶往医院。警察收集案发现场的东西,得到了他的钱包,里面有驾照和几张信用卡。
很快,警方得知了他的来历。
消息也让关注车祸的新闻媒体获悉,当得知司机本人是大名鼎鼎阿方索时,新闻题材就来了。一个小人物出车祸,最多评论几句,但他这种声名显赫的超级富豪,流言将铺天盖地的炸开。
先不管外界的震惊和轰动,被送到医院抢救的阿方索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因为情况危急,他被转到波士顿当地最好的医院。医生还通知了他的家属。当他父母连夜赶到医院时,已经是清晨。
医院下达病危通知书。
杨妈妈几乎吓晕过去,费利佩.费尔南多扶住了她,也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问医生:“到底怎么样了?”
医生客观的说:“车祸对病人的损伤很严重。他身体多处骨折,颅骨破裂,引发脑震荡。腿骨断裂,右臂粉碎性骨折,左腹折断的肋骨刺伤了脾脏,左脸大面积烧伤,左眼和角膜受损……”
他身上几乎没有多少完整的,即使活了下来,也是截肢要么瘫痪。更糟糕的,他可能撑不过这一关……
“求你了。医生,一定要拯救他。”杨妈妈头皮发麻,乱了阵脚:“他还这么年轻!”
“没事的,他会好起来的。”费利佩.费尔南多安慰她。但自己也是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医生点头:“我们会尽力抢救。”
费利佩.费尔南多对医生说:“如果这里不行,就送他到最好的医院,或者叫他以前的同事来,只要有一丝机会,哪怕是把世界上最顶尖的医生请来,都不要放过,任何代价,我们都愿意付出。”
医生显然清楚阿方索的影响力。他点头:“我们会尽一切可能,医院的专家都已经参与抢救工作。”
“谢谢你们。”费利佩.费尔南多扶着妻子到一旁坐下,安慰她:“放心吧。别孩子没事,你就先倒下了。”
“他会好起来的对吧?”她问。
“一定会的。”他抓紧她的手。
……
抢救断断续续,好消息寥寥无几。
参与的医生不断进进出出,就愈加让等待的家属心慌。这么多伤,到底能不能撑下来?希望犹如暴风雨中摇摆的扁舟,随时可能覆灭。外界也闹开了。大量新闻记者守在医院周围,想获取消息。
他们只得调来保安和私人保镖。维持秩序,对消息保持严密口风。
持续两天后,萎靡不振的家属终于获得一个安心的消息:抢救过来了。离开了急救室,转到重症监护室。他虽然逃脱了死神的魔爪,但情况同样不乐观,而且医生还有个更糟糕的发现。
“病人在抽搐!”观察的护士报告道:“流口水,冒汗,流泪,瞳孔放大。”
几名医生过来看了看,他的父母也盯着看:“这是怎么回事,口水反流?”
一名老医生抬头,皱眉:“这……应该是毒瘾发作了。”
“毒瘾?”这简直是雪上加霜,二位家长怎么都不敢相信,平时正面阳光的孩子,居然会染上毒瘾。
“还很严重,是成型的毒瘾。”医生不乐观的说,“得申请吗-啡注射。”
“你们要给他注射吗-啡?”费利佩.费尔南多不敢相信,“不应该是趁现在彻底摘掉该死的毒瘤吗?”
医生摇头:“道理是这样,但他现在的伤势太严重,疼痛难忍,再加上毒瘾的影响,如果不给他注射吗-啡,他的身体撑不下去。我们只能等他的伤势恢复后,替换美沙-酮或者给他进行严格戒毒。”
而他们的私人医生检查后,直言阿方索需要一段时间的毒品注射。
私人医生强调:“医院太谨慎了,会害死他的!他现在能活下来是奇迹,再也禁不起摧残,得保持一定量的毒品,等到他挺过危险期,我们才能考虑使用美沙-酮,或者其它方式的戒毒。”
费利佩.费尔南多问:“也就是他需要真正的毒品?”
私人医生点头:“是的,这虽然不符合规定,但病人的伤势十分严重,他随时会死亡。所以我建议走一些特殊途径,医院的吗-啡注射液不一定能够帮助他。我想主治医师们也能理解的。”
杨妈妈傻了:“那等他伤好了,岂不是永远都戒不掉毒?”
医生心里倾向肯定,但没说出来:“我们会寻找最合适的戒毒疗法。”
费利佩.费尔南多也很无奈:“我们没得选择,不给他注射,他挺不过去,给他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老天啊!这是怎么了?”她忍不住流泪。
……
半睡半醒的阿方索处在麻木的状态中,却能感觉到皮肤的发冷,身体不由自主的颤动,不知从哪儿来的千万只虫子在挠着他的肌肤,顺着毛孔钻进骨头里,嗜咬皮肉,又痒又痛。他千方百计的想要去挠,却根本无法阻止这种痛苦,身体的抽搐越来越严重。鼻水不断的往外流。
等到一根注射器在他面前放大,针尖刺入静脉,一股“清泉”流遍全身,那种痛苦和奇痒难耐才逐渐消失。混沌的思维回归正常,视线里的人脸慢慢清晰,一张张戴着口罩的脸……这里是病房。
无法动弹和浑身的疼痛,提醒他还活着……恍惚间。他看见了旁边的父母,他们关切又紧张的眼神。他泛起一股痛苦和悔恨。努力想抬起手来。妈妈碰到了他被包裹严严实实的手,泪水不可控制。
“……”他想说话,却发现喉咙里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脖子也被固定了—动几乎不可能,只能动动眼珠子,有一只眼睛还很痛……杨妈妈摇摇头:“别说话,你的声带伤了,还没有痊愈。”
伤了?我是不是以后都不能说话了?他想问这句,但发不出清晰的声音,杨妈妈读懂了他眼里的惊慌,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只要妈妈还在。保证会让你恢复原样,我们会找全世界最好的医生。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像以前一样自由的行走。去哪儿都行,不用担心它。”
阿方索转了转眼珠,没有再做无谓的努力让家人担心。但他怎么了?感觉某处与身体的感觉断开了,他转动眼珠子,自己被包成木乃伊,浑身都是刺鼻的药味。更令他惊恐的是,左腿没了感觉。
“呜呜呜。”他奋力挣扎着。右腿还是能动一点点,但左腿几乎没有知觉。以后再也不能正常行走……他吞了吞口水,喉咙一阵疼痛,毒品带来的效果被冲淡后,就开始感觉到无处不在的痛苦。
他父亲的面孔也出现在面前,他语气严肃:“一定要坚持下去!孩子,我们正在尽一切可能去寻找解决办法。我相信你能行的,这只不过是一个小难关。你一路克服过来,这里也不是问题!”
……
话都说得很乐观,但阿方索自己清楚,他虽然在死神手里逃过一劫,但也几乎和废了差不多。全身上下,找不到多少完整的,大伤小伤到处都是,光是缝合和输血就忙碌了十几个小时。
医生认为活下来是奇迹,以当时的车祸严重程度来看,再来一百次,他都将100%死亡,现在捡回一条命,绝对是被上帝宠爱。只有他自己,认为这是惩罚,让自己今后半死不活的惩罚。
他无数次想摆脱那东西,但发作时又无比渴望。
伤势让他的身体日渐虚弱,毒品也让他精神萎靡。
他每天都在幻觉和呆滞中度过,每次冒着冷汗从梦中惊醒,就伴随着千虫万蚁嗜咬的痛苦,冲击着他的脆弱不堪的神经。
唯一存在的就是无法抑制的渴望,对毒品的渴望已经摧残了他的意志,为了能够减缓这股痛苦,他什么祈求都能说出来。
有人说,毒品能够让最勇猛的英雄堕落……现在一点没错。
他毒瘾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一天多达六七次,身边的一切都不再有意义,时间在瘾君子眼里是没有概念的,只剩下注射和下一次注射。其它时刻,他都处在被幻觉肆虐和浑身难耐得不到解脱的状态。
他的记忆功能几乎不复存在。前一天清晰的画面,很快就被毒瘾发作的浪潮冲淡,然后再被得到拯救的痛快抛弃……日复一日,他面黄肌瘦,萎靡不振,伤势正在好转,但毒瘤已经深入骨髓。
某一天,他获得片刻清醒的时间里,他思考了很多。为了挽回生命,曾经不断给他注射毒品,情况是雪上加霜,他再也无法摆脱。即使能戒掉,看看现在的自己,毁容、残废,连下床的能力都没有。
这活着只会令家人伤心。
他摸出前天妈妈送餐时遗落的餐刀。他再也忍受不了毒瘾发作时的强烈痛苦,它已经完全将自己摧毁,他根本无法控制身体和行为,那不是他!只剩下一个为了毒品,可以放弃一切尊严和身份的废物。
与其继续让家人朋友承受煎熬,还不如来个一次性的痛快,告别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当心底那股强烈的渴望袭来,身体冒汗,不由自主颤抖的时候,他咬着牙将刀子在胸膛划出一道口子。
施加在身上的神经痛觉,成功冲淡了一些毒瘾发作时带来的痛苦难耐,使得他在发作时拥有了一丝宝贵的清醒。那该死的东西,企图要占领他的全身,削弱他的意志……但这次它不会得逞。
他用刀子划开肌肤,让鲜血痛快的流着,每增添一处痛处,那袭来的欲-望就会减弱一分。这个是他对抗它的最好办法——也是唯一有效的办法,他享受着最后的清醒,自由掌控着身体感觉。
他摸到心脏的位置,它从没有一次正常跳动,不是在毒发的抽搐就是在吸食的飘然中。但现在,他要终结这一切,他举起双手,握紧刀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完成这个灌输了无数勇气的念头——
“停下!”
一声尖叫,一道身影在他用力的时候扑了过来,往心脏刺的刀子捅到手臂上,剧痛让他的思维更加清醒,瞳孔收缩也看清了扑在自己身上人的模样……卡珊德拉。她不顾一切的抢夺自己的刀子。
“给我!”卡珊德拉直接用手抓住被他磨锋利的刀刃,不让他乱动,嘴里喊道:“弗洛拉,快叫人!救命啊!”
“放开我!”他受伤的声带传出沙哑的叫声。
“不!”她抓住他的手和刀子,手掌血流不止:“你这个懦夫!有勇气吸毒,为什么没勇气戒掉!你可以撑过去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