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命!饶命!啊——”面前的胖子如一块肥肉摊在床上,对他来说,不过是可口的佳肴,他从没有主动咬过人,但这次,狂怒的瑞恩想试试看。
他将格林从床上拎起,一次又一次重摔在地板上,牙齿飞离,肋骨折断,巨掌之下,胖子宛如一只皮球,在摔打中逐渐破裂。
利齿重重合上,胖子的胳膊飞离了肩膀,仿佛扭断了一颗树枝,如此简单,根本解不了瑞恩心头之恨,回过身来,他再次发起袭击,这次将他半面脸撕破,无论谁来,也认不出这是曾经的牧场主,尼德·格林了。
“瑞恩!快停下!”维洛克斯等人已经冲到了房门前,如此惊天动地的响动早已惊动了在此处居住的人。这些“家畜”,天灾兽未来的口粮,一个个冲出自己的房间,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他发出怒吼,尼德的血顺着嘴角滴下,哀嚎着的胖子爬行在地上,挣扎着想逃脱恶魔的追杀。
“你这是在自损力量,”维洛克斯拦在他与尼德之间,“住手吧,瑞恩,我们不值得在这样的人渣身上浪费狼魁之力。”
他重重吐出鼻息,绿眼睛扫过在地上抽搐发抖的尼德,扫过同样是一脸愤恨的龙晶兵团士兵,以尽惊慌失措的“家畜”们。
狂怒没有平息,他用尽全部力量,将怒火埋进心里,压抑住体内迸发而出的狂野与奔放。
身体逐渐恢复原状,破裂的衣衫挂在肩头,瑞恩死死盯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独臂胖子,问自己为什么没把他打得更狠些。
“你再乱变身,就没衣服穿啦。”法莉朝他胸前排来一件斗篷,“穿好了,他都快死了,我还怎么从他嘴里问话啊。”
“别担心,”都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那俘虏有句话倒没有骗人,刚刚有五名藏了很久的守卫妄图趁乱逃跑,被我们的人抓住了。”
“太好了。”维洛克斯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的表情,他转向被过度惊吓的老妇人,她已站立不住,伊然在一旁搀扶着她,“老婆婆,原谅我冒昧的请求,但是这件事只有你能做。”
“您尽管吩咐……老爷,可是……”她声若游丝,悲痛欲绝,“您口中说的牧场……家畜,我一个字也不懂……
“孤岛外没有人类,这是你一直告诉大家的吗?”
“难道这不是事实吗……您和手下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同类存在一座孤岛,不是万幸的事情吗,为什么要把格林老爷杀掉……”
“显然,我们都被蒙在鼓里。”维洛克斯叹口气道,“您现在只需要请那些孩子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安静等待。其他善后工作,由我的手下处理。”
“你刚刚也太莽撞了。”安静下来,伊然和盖瑞一起埋怨他。
“这次我不想道歉。”被他撞塌的墙壁堵塞了半个走廊,呛人的灰尘还没有散去。
“如果那是陷阱怎么办?”伊然道,“那岂不是正中敌人下怀?”
“你连那老奶奶都不相信?”瑞恩反问,眼睛瞅向一边。
“直到刚才,我都不敢信任她。”盖瑞认真地说,“你变成的巨狼很强大,但也要谨慎使用啊!”
“住嘴吧,你们几个,”都朗从身后出现,按住两人的头,“这几栋楼已经被彻底搜查过,如果你们不想错过守卫说的每一句话,就趁房间没被挤满时赶紧过来听听。”
两人不再争执,同都朗一起走向一楼中厅。维洛克斯端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而坐在对面,身挎长枪,面容扭曲,看着格林的惨状抖如筛糠的红头发男兵则是守卫队队长。
“事到如今,你应该没有什么想隐瞒了吧?”维洛克斯问道,“龙晶兵团不会滥杀无辜,但绝不会放过任何一只天灾兽,还有帮助它们的人。”
“牧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残忍的主意又是谁想出来的?”
“我……我们愿意说出一切,维洛克斯司令……”那人两手不知往哪里放,最后只好紧紧抠住自己的大腿,“但是,我厚着脸皮请求您,您务必要留我们一命……!”
“都大难临头了,还在讲条件?”法莉拿着那把危险的小刀在他下巴处比划了比划,守卫队长拼命向后挪身子,眼前的金发美人给他带来的压迫感胜过一只母老虎。
“即使我们放过你,艾林三世会放过你吗?”维洛克斯问。
“您的意思是,我们必死无疑了?”守卫队长心惊胆战道。
“活路当然有,”维洛克斯左手托住下巴,“共享你们知道的所有情报,然后加入龙晶兵团。”
守卫们面面相觑,喉咙里都发出困难抉择的喟叹,他们明白,以自己的水准,加入龙晶兵团,也不过是把死亡的时间推迟了一些而已。
“加入龙晶……兵团?”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司令,您是缺少炮灰和诱饵么?”
“不,我虽然厌恶你们,也希望你们在死之前,用自己的手多杀几只天灾兽。”维洛克斯面若冰霜,“那是你们为赎罪所应该做的。”
“我……我们没得选,”守卫队长道,“罢了……罢了……也许这就是我们所作所为的代价吧……”他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随我来,维洛克斯司令,从此之后牧场对你们将不是秘密。”
众人边随着他在阴暗长廊里穿行,边听守卫队长沙哑的声音缓缓讲述。
“人肉,是天灾兽难以抵抗的诱惑,而牧场正是为满足这群恶魔而建立的。”
他们走进的这件间小屋子中满满摆放着厚册子,队长轻轻拿下一本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姓名。
“在科林斯,这样的牧场有几十个,分布在盆地各个隐秘的角落,由驯化的天灾兽把守。”
“对于‘家畜’和在其中生活的工作人员来说,这里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除去接受外界秘密送来的货物与供给,其他一切都在孤岛上进行。”
“果然,天灾兽是可以驯服的吗?”维洛克斯自言自语道。
“是的,”守卫队长用惊异地目光看看身旁这怪司令,“我的每个手下甚至都有自己的天灾兽,把他们当宠物养。”
“真是些可爱的宠物,咬死了我们十几个人,”听到这,都朗面露嘲讽,“你平时也拿人喂宠物吗?”
“不,绝不,”队长忙摇摇头,眼睛中满是血丝,“这样的事是做不出来的……每次把同胞装进囚车里,就已经是莫大的折磨了……”
“这些名字属于曾在牧场生活过的人,可他们终究是‘产品’,是‘家畜’,”他手指滑过一个个姓名,“其中好多还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会淘气,会撒娇,会找你要糖吃。最后,你还是只能把他们催眠,塞进囚车,交给前来收货的天灾兽……”
“我们一次次用可笑的信念欺骗自己,只有这样做,天灾兽才不会袭击更多的平民,只有这样做,才能维护盆地的安定,才能保护更多的同胞……”
“真是一派胡言!”瑞恩气愤地打断道,“那我想问问你,既然有你们这群英雄,那天灾兽为什么会毁了我的家呢?难道我放任它们吃掉别人,它就不会再来,下次就不会吃掉我的母亲了吗?嗯?!”
“是吗?天灾……又来了?”队长面露惊愕,旋即转变为释然而哀伤,声音逐渐衰弱下去。
“也是,我已经几年没有打探过外界的消息了……日复一日将自己封闭在孤岛中,用所谓的信念不断为自己洗脑。”
火光照亮他的斑白鬓发,显现出不属于这份年纪的苍老与疲惫。
“我们原意相信,那是真的,或多或少,我们还是减少了一些袭击发生,是不是?我们还是让一些平民免于死亡,是不是?”
“我们没办法啊,士兵……这是份不能辞职的工作,只能做到死。”
“我的一个手下,在执行完一次任务后疯掉了,因为他爱上了一个家畜姑娘,爱的如痴如醉,最后却要亲手把她送进囚车。”
“我的老队长,在三个月前自杀了,因为那次的货物单上要求送去三十个十岁以下的男孩女孩,他手上沾染的血已太多,灵魂已支离破碎,那天晚上,他发呆似的梦游,直直走进了壕沟,把自己喂了天灾兽。”
小屋中一阵静默,连呼吸仿佛都凝固住,那整齐排列的一册册姓名仿佛变了,变成一个个冤魂,有大有小,有男有女,肢体残破不全,被分尸嚼食,开膛破肚,空洞的眼窝中散发出无尽的仇恨与绝望。
“只有我们这些罪人,用谎言麻痹着自己,忍耐,忍耐,忍耐,接进来一批批新货,又把他们一批批送出去。”队长嘴角露出一丝惨淡的微笑,那颗卑微而残破的心,在躯壳里跳动,却再也没有灵魂。
“新货?这些孩子们都是从哪里送来的?”维洛克斯追问道。
“我们也不清楚……每月都有专门的人来送……”
“送来的小孩子居多,但也有身戴锁链的犯人,他们有的操着我听不懂的语言,说着我不明白的事,有的皮肤黝黑,有的肤色暗黄,”队长双眼空洞,喃喃答道,“不过,在注射归零药剂之后,他们都像张白纸,没有以前的记忆,没有了过去和亲人,只有动物的本能。”
“说说归零药剂,”维洛克斯打断道,“什么是归零药剂?是从哪里来的?喂!你怎么了——”
眼前的队长突然开始摇晃,歪斜,好像喝醉了酒,两个士兵立刻冲上去,将他扶稳。
“哈哈,司令,你马上就知道什么是归零药剂了……”队长痴笑道,一丝涎水从嘴角流下,“你们能来……真是神灵赐给我等的解脱……当你们在壕沟里杀天灾兽时,我就知道,要暴露了,要解脱了!”
“我和我的手下当即就注射了归零药剂……你知道吗?我们……早就想这样做了……只不过一直拖下去……拖下去……我们不敢,我们用最后一点细若牛毛的理智,把自己挂在死亡的烈火上……忍受折磨……”
“有没有解药!你不想赎罪了吗?!你只有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才能赎罪啊!!”
“没有解药的,不必废力了,”他用最后一丝力气道,“嘿嘿,我是想赎罪……只不过,我是个懦夫,没有那个勇气……”
守卫队长深吸一口气,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里面写满了恬静与安宁,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两名士兵惊恐地松开他,队长没有倒下,一举一动像正常不过的健康人,瑞恩看得出,一直压在他胸前的巨石已经土崩瓦解了,他现在没有烦恼,没有忧虑,不过是一名平平常常的科林斯百姓。
“你好。”他自在地向维洛克斯打招呼,“天气真热,是不是?”
“啊……”维洛克斯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这……”
他最终还是没能来及。瑞恩眼前发黑。他没能从守卫嘴中问出一切。
“这里很黑,我们不如出去说话吧。”他轻松笑着,指向门,“哈,这个当兵的小伙子,你倒是站得很直,”从瑞恩身边路过时,他面带笑容,夸赞道,“我想,你以后肯定能大有作为的!”
他挤过众人,来到外面的走廊,见没人跟过来,就在那里左右漫游。
“他解脱了……”盖瑞刚刚一直紧捏着自己的一根手指,捏的骨节发白。此刻突然用颤抖的声音打破沉默,“他……彻底忘记了自己做过的事,变成了一具……行走的尸体。”
那本写满人名的书仍然打开着,灰黄的纸页见证了一切,悲伤在尘土中凝固,时光驻足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