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三天的深夜,他们才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王城前来视差战果的钦差。
此刻,瑞恩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而维洛克斯坚持要抓住难得聚在一起的时间,将已知情报梳理一遍。
“现在可以确定,我们已经杀光了希斯城内每一只天灾兽,”维洛克斯坐在桌首,烛火柔柔燃烧,在男人坚毅面庞上镀上一层金色。“而为之付出的代价,则是包括伊桑、艾蒂等小队队长在内的几十位战士。”
“莫里,把这来之不易的果实交给你守护,我才会放心。”维洛克斯看向右手边,瑞恩也跟着望过去,只觉得心中空荡荡。
因为没有委派新队长,那里的五把椅子,只有两把坐着人。突兀地空缺丑陋而刺眼。
“感谢司令的信任,”瑞恩不安地发现,莫里眼中满是疲惫与沮丧,好像仍没有从丧失队友的痛苦中走出来,“只是……我还是想请求,如果可能,允许我随大家出征。”
“莫里,你的心思我十分了解,但是希斯城及黑石城的代理指挥,非你莫属。”维洛克斯无奈摇摇头,“另外,我们的装备补给,也要麻烦给你来负责。”
“难道在您心里,我就是个贪生怕死,只能在后面运粮食的人吗?”莫里痛苦发问。
他也想亲眼看见世界的奥秘在眼前揭开啊,瑞恩为他深深感到惋惜。
“这两点毫不相干,你的勇敢、坚韧被每个人看在眼里,不是他人随口议论就能改变的,”维洛克斯竖起眉来,“莫里队长,我将委派罗纳·肖特接替你的职务,领导你的小队。”
莫里彻底放弃了尝试,他点点头,灌下一口浓茶,脸上的沮丧更加明显。
“在这次同天灾兽的恶战中,我们对天灾兽有了更多的认知,”维洛克斯道,“结合各方面来看,所有天灾兽,原本都是寻常野兽,只是经过了某种手段,最终变成硕大无朋的怪物。”
“而更重要的是,这种变化是可以逆转的,那只狐狸就是被黑熊变小,溜之大吉。几年前,瑞恩也成功使一只天灾兽部分变回了狼原本的形态。”
“另外,还有一件不得不承认的事实,部分在地方担任指挥官的天灾兽,拥有较高的智力水平,甚至能听懂人类语言。这就说明,在前方,我们将面对更多的阴谋和更狡猾的陷阱。”
“更要命的是,这些家伙能远程操控同伴的行动,”维洛克斯每说一句,瑞恩便头皮发麻一下,“光那一只狐狸的拳脚,就够我们受的了。”
瑞恩对此深表赞同,他依然记得火狐那凌厉如风出拳,以及固若金汤的防守,还有自己被一击倒地的耻辱。嘴里还有一颗牙齿没长出来,舔着那个空洞,他就气得冒火。
“司令,既然瑞恩可以变成巨狼,那只狐狸有没有可能也是人类变成的?”卡德问道,右手玩弄起耳环。
“不会。”都朗先开了口,他一如既往地置身事外般,远离桌子,缩在火炉的阴影里,腿翘的比脑袋还高。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几天招待钦差的大小事务让他作呕。
“我和瑞恩都看见了,那狐狸的真身还是狐狸,不是两条腿的人。”
“没错。”瑞恩点点头。他还记着那宠物狐般的样子,那人畜无害的模样,如果伊然独自一人遇到它,准会欣喜若狂地把小狐狸抱进怀里。
“无论是不是人变的,对我们的威胁都极大。”维洛克斯道,“目前,我们只知道有火狐和黑熊这两种智慧生物,它们还有什么更多花里胡哨的能力,都是未知数。”
“诸位,我想到了一件东西,就是审判瑞恩前,有人想强行让他喝下的液体,那里面被查实含有天灾兽的唾液。”埃文斯道,“这样一来,敌人的招数就很显然了,他们先秘密将野兽运入希斯城,给它们灌下威力更大的药物,接着放进瓮城里来。”
“如果我没记错,审判中的那只狼被灌下药后,一分钟就发了疯。”维洛克斯道,“而城里的那群小狼,恐怕三天前就在那儿等我们了。”
与会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怎样解释这不寻常的现象。
“嘶——”卡德砰得一声将头撞在桌子上,“我想不明白了,你们谁想出了更快的杀敌招数,告诉我就好喽。”
“一想到我们的死法会千奇百怪,我就感到不寒而栗。”法莉一手托着头,另一只手卷着自己的褐色头发玩儿。
“知道了这些,就要在之后的行动中做好预防,”维洛克斯道,“以往向各方向分散小队的行军做法并不再适用。既然敌人可能突如其来的在我们面前变身,我们就应把主要精力放在搜寻未出现的敌人上,争取在他们变化之前,将其置于死地。”
“疤头,你一定对阵型上又有什么奇思妙想了吧……”卡德笑道,还是没有那副累瘫的模样,“瑞恩你还不知道,这家伙总能整出点新活儿来,把我们当成实验的白鼠。”
“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啊,”法莉道,“我看都朗队长已经睡着两次了。”
“?”都朗皱起眉毛,在角落发出一句不屑一顾的嘀咕。
“设想很简单,大家只需要听我说就能理解,能早一天确定下来,就能早一天按照它开始训练。”维洛克斯道。
“我们要改变从前小队的编制,以前,我们认为不同兵种搭配起来有助于优势互补,但经过这大大小小几次战斗,我认为将同一兵种集中起来更方便调动。”
“远程单位在两翼稍偏后的位置援助,近战单位则要轮流前去探勘前路,仍旧以避战为主要目的,以信号弹作为交流方式。”
“如果发现了天灾兽,就发射红色信号,如果有疑似天灾兽的踪迹,或是变异前的小型野兽,就发射黄色信号,如果畅通无阻,就发射绿色信号,继续前行。”
安静下来,大家纷纷低头沉思,最后一致认为这样还不错。
“如果遇见那种有智慧的家伙呢,要不同时发射两个红色信号吧。”卡德提议道。
“可以。”维洛克斯思忖片刻,同意道,“如果遇到不可避免的作战,射手要及时收缩到阵中来,按照以前那样排布,用不着多久,就只能靠刀剑去和天灾兽肉搏了。”
“另外,我向工匠提议,更改了博翼的构造与武器的配方,”维洛克斯道,“更改以后,每个剑士可以携带四把武器,而且它们更加轻便,能让行动更加灵活。”
“太好啦!”法莉听到这里一下子精神起来,“我说,能不能把弓也弄轻点儿啊。”
“怕是不行。”维洛克斯苦笑一下,“实话实说,在最开始打造时,弓已经尽可能的降低重量了。”
在众人发笑和法莉叫苦的声音下,维洛克斯稍微提高了声音说道:“而且,在发现天灾兽可能身披装甲时,我向格普斯学士提议,希望他能设计出威力更大的箭头,确保我们的攻击效率。”
“所以我们要背的东西更沉了?天哪,饶了我吧,你不知道射手里大多是女兵吗?”
“在格斗场上被你过肩摔时,我可丝毫没觉得你是女兵。”埃文斯偷偷开口道。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待声音平息,只听一直沉默的都朗朗声说道——
“我的装备不用改,”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炫耀,却有一丝不容反驳的意味,“刀和博翼都不用换,就用以前那套。”
“都朗怕自己变轻以后,能蹦到太阳上呢。”卡德调侃道。
“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吧。”维洛克斯问道。
“这重量我已经烂熟于心了,不想再重新学起。”都朗懒洋洋地说道,“如果有养护刀具的玩意,帮我找些过来。”
“如果有黑咖啡,是不是也要帮你找些啊?”法莉问道。
“那再好不过。”都朗欣然答应,眼睛一闭,再次陷入沉默。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散会。”短暂的安静后,维洛克斯起身结束了会议,众人陆陆续续回到宿舍中。瑞恩心中惦念着伊然,便朝医院方向小跑过去。
他急匆匆地推开门,盖瑞正坐在床边陪伊然聊天,而不远处的小凳上还坐着一个士兵。
“嗯?”瑞恩皱起眉头,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像现在这般令他怒火中烧。
坐在凳子上的正是波罗乔,抬头看见走进屋子的人,瞬间也一脸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他大脑顷刻一片空白,被对方踩在脚下的耻辱仍历历在目,瑞恩猛扑过去,转眼拳头就打在波罗乔脸上,那只高挺的鼻子一歪,流出血来。
“瑞恩!”伊然和盖瑞同时叫出声,而瑞恩不管不顾地又踢又打,波罗乔一阵吱哇乱叫,连声求饶。
“让你当将军的父亲过来抓我吧,去告状啊!”在盖瑞的拉扯下,瑞恩才勉强停下来,“你的匕首不就在腰间挂着吗?拿出来啊!”
砰!他的头被重重敲了一下,瑞恩正要发作,扭头看见伊然手里拿着晾衣杆。
“你!?”
“瑞恩,你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冲动。”她略带埋怨地说着,让他在床边坐下。
说得好像你是个大人似的。瑞恩不满地揉着脑袋,一脸鄙夷地看着被盖瑞扶起来的波罗乔。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他怒气冲冲地质问。
“我……”波罗乔满脸涨红,又羞又恼,想努力做出从前傲慢的样子,最终还是泄了气,死鱼一样张了张嘴,没出声。
“说话啊!”瑞恩追问道。
“瑞恩,威利将军被撤职了,”盖瑞在他身后小声说道,“他原本负责北方受灾地区的收复重建工作,却接二连三地失败,最终被问责指挥不力,被撤了下来。”
瑞恩这才发现,眼前的波罗乔已不像记忆里那般趾高气扬,衣裳光鲜。他披着一件破斗篷,身边放着一碗热汤和一块面包——他曾经视作垃圾的东西。
“根本不是我父亲的错,有些人看他位高权重,就想办法把他扳倒!”波罗乔在一旁嘀咕起来。
“哼!”瑞恩听不下去了,厉声打断道,“让你们那帮昏庸无能的贵族去夺回失地,简直是在做梦。”
大家都陷入沉默,瑞恩一点都不可怜波罗乔的遭遇,他永远忘不了他当初是怎么侮辱龙晶兵团的。
“嗯……你父亲是雪莲教教徒,对不对?”一直打量波罗乔的盖瑞开口问道。
“啊——没错,你怎么知道的?”波罗乔道。
“腰间那把匕首很明显是他送给你的,上面画的白色小花就是雪莲教标记。”
“你猜对了。”波罗乔悻悻地把匕首解下来,偷偷瞟了瑞恩一眼,生怕他看见匕首,再次想起旧仇,扑过来报复。“我父亲在十五岁就加入了这个宗教,有什么活动也都会参加。但是前几年,天灾毁了大教堂,好多教会成员都死在了天灾里。这个宗教……其实早就名存实亡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维洛克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旁,接着波罗乔的话开了口,“比如说国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