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缠过来的一瞬间,宋绾产生了惊恐。
而房间里的人,也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敢吭声,全都觑着陆薄川的脸色。
闻邵却好像并没有察觉房间里气氛的紧绷,他低下头,凑在宋绾耳边,明知故问:“怎么了?”
顿了顿,他顺着宋绾的眼神,朝着陆薄川看过去,恍然大悟。
闻邵啧了一声:“我差点忘了,我也邀了你前夫过来呢,你说要是让你前夫知道,你爬我的床,会作何感想?”
这句话像是魔音绕耳,刺激得宋绾浑身僵硬。
在坐的人,谁不知道她是陆薄川的前妻,而知道她是陆薄川前妻的人,又有谁不知道,她曾害得陆薄川家破人亡,而如今,陆薄川正恨不得弄死她?
闻邵带着她来这里的目的,简直就是昭然若揭。
宋绾都不敢去看陆薄川的脸色,她僵硬的说:“闻邵,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闻邵却附在她的耳边:“宋绾,你不会还对他余情未了吧?他对你可没那么顾念旧情呢,你不会天真的以为,他在来之前,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吧?”
宋绾被闻邵最后一句话戳得心中一痛。
因为这是她最不敢想的地方。
从见到闻邵的那一刻起,宋绾就知道闻邵是个阴险又毒辣的人。
她在网上查了很多闻邵的信息,知道闻邵的那个公司,十有八九是有问题的。
结合之前她没和陆薄川离婚的时候,跟着陆薄川一起,听到的关于闻邵的只言片语,知道闻邵在床上有多变态。
而那些被他玩过的人,最后的下场,根本没人敢追究。
自她进了前面那扇门,她便清楚,闻邵今晚是不准备一个人和自己上床的,他还叫了人过来和他一起玩。
能不能活着出来,全看她的身体承受能力。
她知道,那同样被邀请过来的陆薄川呢?
他知道吗?
宋绾简直不敢深想,她秀拳紧握:“这和闻总没什么关系吧?”
她说完,就慌乱的收回了视线,不敢去看陆薄川,害怕从他眼里,看到她害怕的东西。
但即便如此,宋绾也能感觉得到,陆薄川灼人的视线。
那好看的双眼睛折射出的黯光,隔着昏暗的包间,像是能剥开人的皮肉,钉入人的心脏。
宋绾紧紧咬住唇,口袋里握住水果刀的细白手指,用力到颤抖。
刀柄都像是能嵌入肉里。
“宋绾,你在怕什么呢?”闻邵却根本没打算放过她,他和陆薄川在生意上有些摩擦。
生意场上如战场,闻域让闻邵开拓海城的市场,闻邵做生意,从来都是用的阴路子。
而年前的时候,他想阴陆薄川,却反而被陆薄川套了进去,为此,一直对陆薄川怀恨在心。
要不是他哥闻域压着,他何至于吃亏到现在?
而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能找回场子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你放心,哥哥给你撑腰。”闻邵说着,逼迫着宋绾随着自己往前走了几步,像是才接收到陆薄川的视线似的,他眯了眯眼,停下了脚步,皮笑肉不笑的道:“我见陆总一直盯着绾绾看,怎么?陆总好像认识绾绾?”
宋绾随着和陆薄川距离的靠近,整个人浑身越发紧绷起来。
陆薄川薄唇抿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只有一双眼睛,湛黑摄人,却也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
他手中依旧把玩着打火机,半靠在沙发上,抬眸看着站在离他不到一两米距离的宋绾和闻邵。
明明屈居于劣势的地位,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错觉。
菲薄的唇淡淡笑了一声,听不出喜怒:“是我前妻。”
他话说得平平淡淡,却莫名让人心底发寒。
而他每说一个字,宋绾的心就紧缩一瞬。
握住刀子的手也跟着收紧一分。
闻邵闻言,却“哦?”了一声,露出惊讶的表情,转头去看宋绾,手指不知死活的将宋绾的脸强硬的转过来面向自己,像是在践踏着床上的一个玩物一样的轻慢,责怪的问道:“你怎么没告诉我?不过,既然已经离婚了,那就证明两人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吧?”
那语气间的亲昵姿态,仿佛昭示着两人见不得光的龌龊关系。
陆薄川没有出声,不知道是承认还是没承认,而他身边的人,大气也不敢喘。
所有人都像是在等待宋绾的回应。
宋绾紧绷着一颗心,顶着陆薄川高压强的视线,她几乎要维持不下去表面的平静。
胸口像是翻滚着浓浓的血腥味。
而她的手,自从出了医院后,就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过。
手心已经渗出了一层一层的汗,模糊了刀柄膈人的纹路。
她去便利店买刀的那一刻,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所有人都在逼她,陆薄川在逼她,季慎年在逼她,被宋家牵连到的人在逼她,永远凑不齐的医药费和即将到来的手术也在无形之中逼迫着她,而闻邵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实在是太痛了。
而这痛,又全部丝丝缕缕,裹夹着深刻的恨。
她是真的恨不得要闻邵的命。
在做决定的那一刻,她甚至有种松了一口气的错觉。
但是她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会在这里,遇上陆薄川。
宋绾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脑袋都绷得不甚清明起来。
她甚至有些蠢蠢欲动的想,如果她现在把水果刀拿出来,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对着闻邵刺下去,结果会怎么样?
是她死,还是闻邵死?
宋绾握住匕首的手指都在发抖,紧绷的神经刺激着她,然而就在她要将匕首拿出来的一瞬间,目光却猝不及防的和陆薄川的目光隔空相撞。
陆薄川身边的灯光昏暗,那张脸的线条冷峻夺目,双眼漆黑得泛出冷光,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显得十分的惊心动魄。
宋绾像是被手中的匕首狠狠烫了一下,她猛地松开了匕首。
整个人像是从梦魇中如梦初醒一般,腾地清醒过来。
她狠狠喘了一口气,浑身冷汗涔涔,耳朵里嗡嗡作响,好半天才想起闻邵的话,冷声的道:“闻总,你够了没有?”
闻邵脸色阴沉下来。
他呆在这个位置上,向来只有别人看他脸色的份上,哪里有他看别人脸色的份上?
更不要说这样质问他,脸色当即就变了,眼中闪过一抹狠意,但也就片刻,他便将这种感觉压了下来,他甚至还笑了一声,道:“既然宋小姐说够了,那就够了吧。”
他揽着宋绾的腰,去到旁边的一个位置上,要宋绾坐在他的腿上。
宋绾用力挣扎。
闻邵脸色再次阴沉下来:“宋绾,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他说着,就要将宋绾往他腿上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变故徒生。
宋绾的屁股都还没有挨着闻邵的腿,手腕便被一股大力狠狠一扯。
那力道大得惊人。
宋绾惊叫一声,下一秒,便脱离了闻邵的掌控,整个人朝着一个坚硬的胸膛狠狠撞了过去。
宋绾闻到了熟悉的冷质淡香。
那味道像是深巷里的百年佳酿,让人沉醉迷恋。
她还没来得及从惊愕和这突如其来扑面而来的,熟悉的冷质淡香中回过神来,要便被人一把搂住了。
而与此同时,那人另外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却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灵活又精准的穿过了她的口袋!
宋绾只觉得手中一空,心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陆薄川骨节分明的修长指间,已经握住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而匕首的刀锋,对准了闻邵的心脏!
这一切的速度发生得太快,几乎只是在一瞬之间,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包间里死一样的寂静!
闻邵盯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眼中闪过一抹惊恐。
陆薄川侧脸紧绷,他怀里还揽着宋绾的细腰,宋绾的脸埋在他的胸膛处,鼻息间全是他身上淡到几乎闻不到,却又无孔不入的冷质清香,头都还没抬起来。
陆薄川却轻轻的笑了起来,不知道是笑闻邵的愚蠢还是无知,他薄唇轻掀:“居然还有人敢带着匕首上闻少的床,闻少的警觉性,会不会太低了点?”
宋绾脊背僵硬,心中惊恐。
闻邵被人用匕首这样指着,也好不到哪里去。
震惊得根本就回不过神来。
陆薄川眸色幽深,他放开了浑身虚软的宋绾,程亮坚硬的皮鞋一脚踩在了闻邵的手上,薄唇噙着一抹冷岑笑意,语气不重,却听得人心惊胆战:“还有一件事,闻少大概有所不知,我陆薄川的东西,哪怕是不要了,旁人也是碰不得的。”
这句话一说完,房间里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闻邵感觉到了痛,这才回过神来,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他是真的没想到,宋绾这个女人,居然敢带着刀过来!
而陆薄川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
闻邵怒极,他都来不及顾及自己被踩在地上的手,阴狠道:“陆薄川,你敢拿匕首对着我?”
陆薄川却将匕首从他心脏的地方,慢慢移动到了闻邵的脖颈处,抵住了他大动脉的位置。
而随着陆薄川匕首的移动,闻邵被匕首碰过的地方,都忍不住轻轻战栗起来。
陆薄川深凛的眸光更是让人头皮发麻。
他闻言淡淡的开了口,声音低沉,却让人心惊肉跳,他道:“就算我剁了你一只手,你以为闻域就敢来找我?”
闻邵疼得冒冷汗,闻言,这才开始害怕起来。
陆薄川这个人,以前陆家还没倒的时候,就在权贵圈里出了名的狠。
他的狠和别人的狠,还不一样。
权贵圈里的人,因为从小生活的环境,难免会带着几分嚣张跋扈,就算隐藏得再好,本质上也是强取豪夺型的。
但陆薄川却不是,他不轻易招惹人,脾气在整个权贵圈里,也是少有的好,见谁都似笑非笑,看似亲和,却最是难以接近。
你根本看不清,他笑意背后,到底有几分是真。
而他的关系,在权贵圈里,也是盘根错节,深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权贵圈里不泛有狠人恶霸,却都极少有人敢与他交恶。
其中,除了陆家的权势,他本人当然也是最大的因素。
就像他和闻域。
哪怕他的路子再阴狠,可那些人真正忌惮害怕的,却是还他的大哥闻域。
若不是陆家倒台,闻邵就算吃了天大的亏,也只能忍气吞声的忍下来,根本不会去找陆薄川的麻烦。
更不会有这个胆子,拿着宋绾来做文章。
可权贵圈的人最是薄情,如今陆家已经倒台,他那些关系,能维持的,又有几个呢?
即便他有三头六臂,关系再是盘根错节,在海城这个波云诡异的权势争斗中,一旦失了势,又有谁敢和他来往?
闻域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他,说他根本探不到陆薄川的底,让闻邵不要去招惹陆薄川,他却还是不以为然。
五年的时间,他陆薄川就算再厉害,没了那些势力,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他虽忌惮陆薄川,却从未真正害怕过他,觉得他是不可招惹的那一类人过。
直到这一刻,刀尖抵着了他的大动脉,他才是真的害怕了。
闻邵绷着脸,浑身的冷汗不停的往外面,他阴沉道:“陆总未免欺人太甚,我闻家在海城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羞辱我?”
“难道不是闻少先羞辱我的吗?”
闻邵的脸色变了几变:“如果我没记错,宋小姐和陆总早就已经没有关系了吧?我和宋小姐在一起,也不管你陆薄川的事情吧?再说了,你不妨问一问,到底是我碰宋小姐,还是宋小姐自己打电话过来,求着要上我的床的?”
陆薄川却轻轻的嗤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在海城混了这么久。”陆薄川的眉目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夺目,他轻轻的笑道:“闻少还是不懂这个圈子里的规矩,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是没有是非对错之分的,别人说你错了,你就是真的错了,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这种事情,闻邵简直深谙其道,又怎么会不懂?
旗鼓相当的时候,别人和你讲道理。
可当地位悬殊的时候,谁来和你讲道理?
闻邵脸色阴沉至极。
“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形势面前,闻邵即便再是怒火中烧,也只能将这些全部硬生生的压下去,咬牙切齿的道:“我不过和陆总开个玩笑,还请陆总看在我大哥的份上,大人有大量,饶了我。”
陆薄川却摇了摇头:“晚了。”
他说完,刀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灵活一转,下一刻,那刀便朝着闻邵刚刚摸了宋绾的那只手刺了下去,速度快到闻邵都没感觉到痛。
而一屋子的人,脸色都跟着变了。
等回过神来,闻邵才真正感受到那种让人没法忍受的尖锐的痛,他没忍住“啊”的叫了一声,捂住自己的手,脸色阴狠一片,怒吼道:“陆薄川!”
而一旁的宋绾,还没从变故中回过神来,陆薄川已经站起身,牵起她的手,将她狠狠拖出了包间。
只留下怒不可遏的闻邵,一张脸疼得变了型,朝着身边的人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送我去医院啊!”
这才有人回过神来,赶紧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然后扶着闻邵赶紧下去。
闻邵的目光,却狰狞得可怕的盯着陆薄川和宋绾的背影。
这个仇,他定当要让陆薄川十倍百倍的给他还回来!
而不远处,宋绾被陆薄川捏着的细腕上,已经青青紫紫一片,骨头都几乎要被陆薄川给折断!
一系列的变故,让宋绾的脸色没有了半点血色。
陆薄川牵着她的手,大步的朝着酒吧外面走,他人高腿长,步子迈得又快又大,宋绾根本跟不上他的步伐。
好几次都差点摔跤。
她能感受到陆薄川周身压抑的怒意,让人心惊胆战。
这种时候,宋绾哪里敢跟陆薄川走?
没出这个房间,是闻邵死。
可一旦出了这个房间,那就是她的死期。
陆薄川不会放过她的。
宋绾深知危险的临近,狠狠甩了甩手,想要挣开陆薄川的桎梏:“你放手!”
陆薄川却始终一语不发,他带着宋绾下了楼,从人潮拥挤的酒吧里出来,直往自己停在酒吧外面的车边走去。
车上还坐着司机张叔。
见到两人,赶紧拉开了车厢后门。
陆薄川将宋绾往车上狠狠一甩。
宋绾的腰磕在车上,她疼得倒抽冷气,血红着眼猛地回过头,狠狠瞪着陆薄川,眼底竟然染上了一丝恨意:“陆薄川,你干什么!”
陆薄川却无暇顾及她,只是冰冷的目光在漆黑的夜里像是冰渣子一样,刺得人骨头都疼。
他道:“上车!”
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而他的眼底,卷着一团几乎要毁天灭地的暗火,让人心惊肉跳。
宋绾细白的手指在身侧狠狠攥紧,恨不得挖开看看,陆薄川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