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桌子上有半碗没喝完的清粥,已经凉了。
谢怀锦坐在床边凝着她半晌,嘴唇动了动也不知该劝说什么,面前的人忽然一把抱住她,将下巴埋在肩窝处,带着哭腔:“宛宛,以后没人保护我了……”
母亲保护了她一辈子,最终停止在她十五岁这一年。
怀里的人儿啜泣不已,谢怀锦轻轻拍她的背,想起在华县时她许下的愿望,眼眸一颤,柔声道:“阿越,我保护你,以后都会保护你。”
玉蝶夫人的一生,委顿在一方小小的庭院,一呆就是几十年。
她有儿子有女儿,原本可以承欢膝下,却红颜薄命,香消玉损。
谢怀锦深深知道,刘府虽大,却容不下小小的刘越,属于她的命运一开始就谱写好了。
玉蝶夫人用自己的躯体形成一个保护圈,将小女儿保护在臂弯之下。现在她走了,这项任务,该换一个人了。
“阿越,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怕她没听见,谢怀锦又重复了一遍。其实她也不知道,是怕阿越没听见,还是怕自己没听见。
她的这一生,前十几年活的清贵高傲,而后几年糊涂的不像样子。
阿越是第一个靠近她生命里,口口声声要成为朋友的人。
谢怀锦时常在想,倘若真的扳倒谢怀康,倘若他们真的赢了,又该怎么做?
这场战争很持久,也没有硝烟,却会在不经意间伤害很多人。
其中便是最让她心疼,从小都没有历经过黑暗的阿越。
可那一天总会到来的,每一件事情都会如愿的发展,世界在走,时光在转,不可能人人都停留在原地。
尽管如此。
谢怀锦紧紧拥住怀里的人,还是要保护她。
*
玉蝶夫人身故以后,按照礼制刘越需守孝三年。
可她是暂定的天下之后,后位不可能白白再等其三年。
于是谢怀康下旨,为玉蝶夫人单独建造一所陵园,刘越可在陵园里安心守孝,一年期满即可回京城。
刘府众人没有异议,遂在三月初的时候,刘越跟随家仆前往城外陵园守孝。
又是一个下雨天。
春雨缠绵,经久不绝。
谢怀锦趴在二楼的栏杆处看雨,时不时的拿手接一下,雨水顺着缝隙缓缓落下。
算算时间,阿越已经到陵园了吧?守孝日子清苦,她身体原本就消瘦,到时候回来还不知道得成什么样子?
身后有人走来,她以为是江野,看也没看闷声道:“改天有时间的话,带星辰去见一见姐姐吧。”
“你看这是什么?”头顶忽然悬下来一个白玉澄澈的手镯,谢怀锦眼前一亮,倒不是因为看见镯子,而是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扭头,果然看到的是李湛:“你怎么来了?”
他温温笑着,将镯子捧在手上:“今日我休沐,得空看看你。这个镯子喜不喜欢?”
谢怀锦拿起细细观摩,质地很细腻,镯子里面还刻着有图样,不过图样特别小没看清是什么。
“你从哪里弄来的?给我的?”
“嗯,专程给你送来的。”说完也不顾她愿不愿意,直接拉过她的手往腕上套。
他刚从外面进来手掌冰冰凉凉的,触碰到她的腕间,像汲取到了一丝温暖,索性紧紧握住。
“好看吗?”
谢怀锦耳朵微微一红,低头看着镯子,“挺好看的。”抬眼看了看周围,发现少了个人,“苏御呢?没跟你一起?”
“他在外面。你今日有空吗?跟我去见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他的声音都很清爽,让人听了如沐春风。
正巧今日无事,当然有空。
谢怀锦有些狐疑:“见谁?”片刻后恍然大悟:“不会拉我去见你母亲吧?不行不行我没空!”
李湛无奈一笑,知道她跟母亲有些小矛盾,可今日是有其他事情,暂时不是回府见母亲。
乖乖摸了下她的脑袋,软声道:“见一个,你想见的人。”
她想见的人?
谢怀锦糊涂了,她想见的人很多呀,像什么财神爷月老啊,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之类的,能见到吗?
“去哪见?”
“般若寺。”
如果没有说出这个地名的话,谢怀锦能稀奇古怪想特别多的虚幻人物,可当李湛告诉她,要去般若寺见一个最想见的人时,她顿住了。
已经猜到是谁了。
相比起上次她跟江野去般若寺的崎岖弯折小路相比,这次苏御带的路简直平坦太多!
“通往般若寺的路不止一条吧?”坐在马车里的谢怀锦悠闲问道,可以欣赏沿途的风景不说,还可以享用某人贴心准备的小零嘴。
李湛道:“有两条。一条正在我们脚下,还有一条在山对面,是小路,满是荆棘很不好走。”
难怪,上一次江野带路居然带错了,她就说怎么陈氏一行人到了寺里安然无恙,他们两个却累的不行?
车内有香薰,淡淡的味道很好闻,谢怀锦凑近李湛跟前一嗅,发现他身上也是相同的味道。
“好闻吗?香薰的名字叫做月瑕,是兰姨调的。”
“兰姨还会调香?”她有些吃惊。
李湛笑着点头:“只是略微懂一点。”
谢怀锦反驳他:“才不是!兰姨懂医,又会调香,还能将李府内务管的那么好,她好厉害啊!”
“我觉得你也厉害。”夸奖的话脱口而出,不知他是故意揶揄还是真心的。
谢怀锦抿抿唇,没人当保护伞,怎么能不厉害?
她算幸运的了,天塌下来有江野顶着,可是江野……没有人保护过他。
“兰姨一生未嫁,心中是怀有遗憾的。”他又道了一句。
谢怀锦微微错愕,“为什么一生未嫁?”
说起以前的事情,都是痛苦的回忆。
兰姨曾有一位心上人,便是当时李裴天将军的部下,姓聂。两人相识数年,决定在一起后,双方父母都是赞许同意的。
只是那年边疆告急,战乱不已,聂副将不慎战死沙场。从那以后,兰姨便决定独自一人。这一坚守,就是二十多年过去了。
没想到兰姨背后还有如此凄美的爱情故事,谢怀锦不由得感怀,心情也有些低落。
手上被一股温暖包围,李湛拉住她的手,眉眼温润如玉:“正因为如此,所以后来我反悔了。喜欢一个人,就该牢牢锁在身边。”
怎么……怎么又说到自己了?
谢怀锦不敢动,像个木偶娃娃一样被他拉扯着。心里却暖暖的,人这一生呐,有太多的不确定,珍惜眼前人,珍惜眼前事,就足够了。
马车悠悠来到般若寺脚下,接下来得徒步爬上云梯,在上面才是般若寺的大门。
有人结伴根本不是难事,慢腾腾蹭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来到寺庙正门。
今日祈福的人不多,佛堂前也冷冷清清的。
扫地小僧识得李湛,放好扫帚后到跟前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阿弥陀佛,施主回来了?近来过的可好?”
“有劳挂念,李某近来无恙。”
“既如此,请进吧。”接着小僧做了个请的手势,邀请三人进入。
谢怀锦觉得他们关系应该不错,至少表面上看是的。她偷偷扯了下苏御的衣角问:“你家主子在寺里待了那么久,就没真的想过出家?”
对方白她一眼,并表示不想说话。
谢怀锦撇撇嘴,暗暗下决心下次再也不救他了!
来到寺里的第一件事,需要上香。上完香后,李湛领着她往寺庙深处走,不是谢怀锦怀疑的那所院子,而是来到一个清幽静谧的小佛堂。
隐藏在般若寺最深处的小佛堂,周围有高大的树林遮荫,中间更有一条池子泛着水光粼粼,将其隔绝在尘世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