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吧。”
谢怀锦秀眉一挑:“不是要把我送去官府?”
李湛很坦然:“你没做错事,不需要去官府。”
主动放她走,那当然得走啦!谢怀锦站起来拍拍灰尘,回到那个古灵精怪的样子。
李湛觉得她明明长得很普通,勾嘴唇的那刻却又觉得很好看。
“丞相大人,宛宛告辞了。”
“稍等一下。”李湛叫住她想说什么,望着即将出房门的谢怀锦,启唇轻道:“若再遇见她,一定要告诉我。”
谢怀锦背对着,所以看不真切他的神色。她皱皱眉,觉得很煽情,大胆一问:“丞相是喜欢那位姓谢的女子吗?”
床榻上的人静默了片刻似在思考,随后说了谢怀锦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
“兴许是喜欢的,从治兴三十四年开始。”
治兴三十四年,她刚好十五岁,也是李湛第一次入宫廷那年。
*
从李府出来,江野已经在府外候着,他腰间佩了把剑,锋利无比。若谢怀锦再晚些时候还没出来,他就冲进去,血洗李府!
终于看到那抹熟悉身影,江野立马冲上前仔细检查,确定没缺胳膊少腿才松了口气。
“他们抓你做什么?”
谢怀锦身形摇坠根本站不稳脚跟,被他一碰竟轻飘飘倒在地上,吓得江野厉声呵斥身边看门人:“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两个极其无辜的看门人面面相觑,声音越渐变小:“我们……就在府外站着,什么也没做……”
谢怀锦扯住江野衣角,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只吐出四个字:“送我……回去。”
顾不得跟他们废话,江野打横抱起她送进马车里。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怎么回事,谢怀锦突然抱着双膝哇哇大哭。
“是不是李湛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马上去杀了他!”
哭到崩溃的人儿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谢怀锦你说句话啊?到底怎么回事?”
江野面对爆哭的女孩子实在没法子,再说,这么多年来,谢怀锦也没在他面前哭过啊?
怎么,去一趟李府就变得脆弱了?
“李湛是不是动你了?他要敢动你,老子我杀了他!”当即呵斥车夫:“给老子停下!”
“别……别去,是我的错,跟他没关系。是我……”怕他真做出什么荒唐事,谢怀锦赶紧拉住,带着哭腔道。
江野糊涂了:“那你哭什么啊?我以为他欺负你了,平白无故叫你进府瞎子都看得出来有问题啊?”
她抬起哭的稀里哗啦的脸蛋,胡乱抹了抹,喑哑着声音:“他没欺负我,是我差点把他害死了。”
“为什么?”
“我……我把那个玉佩拿出来,说了几句狠话,他……就犯病了,倒在地上,快死了一样……”
江野这下明白了。世人皆知丞相大人有心疾,急不得气不得,一不小心就要嗝屁。定是听了谢怀锦的话,诱出病症。
他知道谢怀锦那张小嘴巴巴的,说话又不讲理只顾自己说的快,都能把人说死,一时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回到漪春楼,花娘和其他几个姑娘们纷纷围拢上来,见到人安然无恙方才各自松了口气。
花娘正欲问个究竟,被江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姑娘们也不敢多说话。
谢怀锦把自己彻彻底底关在屋子里,两次饭点也不开门。江野知道她需要静一静,干脆就饿着,谁也不许去敲门。
夜里,迷迷糊糊趴在床上睡着了。
梦里回到跟李湛初遇的场景。
上清宫中,十里花池,宫檐金凤高悬。
谢怀锦穿着薄纱赤脚在殿前跟宫女们嬉戏,忽然一位陌生男子孤身闯入宫中。
只见他神色慌乱,左右不敢胡乱瞎看,拱手对着谢怀锦赔罪,也不抬头,倒退着出去。
脚下没注意,被门槛绊了一下,哐啷倒在地上,腰间佩戴的玉佩也掉下来。
男子惊慌失措间没顾其他,忙从地上爬起来就跑,嘴里还叨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等谢怀锦撵出来查看,只有玉佩安静躺在地上。
后来男子来寻,端端正正垂首立于殿前:“微臣初次入宫不知方向,无意入了公主寝殿,罪该万死,还望公主恕罪。”
慵懒坐在殿上的谢怀锦第一次知道,原来天底下,还有跟文书院不一样的文绉绉的书生呢?
“本公主没怪罪你。”
“那玉佩……”
谢怀锦哧哧的笑:“也没打算还给你。”
……
半夜梦醒,才恍然发觉眼泪湿了大半个枕头。
谢怀锦眼睛模糊,盯着黑夜某处发呆。
脑中挥之不去的,是他那句反反复复的:“兴许是喜欢的,从治兴三十四年开始。”
原来那时就喜欢她了啊。
谢怀锦痴痴笑了一声,原来不仅仅是她从那个时候起。
*
东院中仍旧亮着灯盏,苏御进门劝了好几次,李湛也不肯歇下,他的回答总是:“白日睡够了,现在很清醒,所以还要再看看书。”
只有他自己知道,已经盯着那页书很久没翻过一篇。
苏御实在不理解,双手抱胸靠在书桌一侧道:“主子,你要是心中还有她,咱们就找!直到她人活生生站在你面前为止!”
李湛没理他,继续装作很认真看书。
“属下就不明白了,与其在府上跟个妇人一样忧愁寡断,还不如直接了当一些……”
话音未落,就瞟到李湛递来的眼神。
苏御立马闭嘴。
他放下书,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手指抠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若有所思。
“你说,是漪春楼老板亲自来接的顾宛宛?”
“是啊,还备了辆马车在咱府外候着呢。属下瞧那老板是习武之人,腰间还特意配了把剑。”
如果是这样,那便说不通了。
顾宛宛样貌普通,没有过人之处,因何得到漪春楼老板的青睐?
李湛多有思量,吩咐下去:“查一下顾宛宛的家世。”
“是。”
*
关于大理寺副署正赵安的罪名,皇上亲自下令夺除官位,斩首示众。
毕竟,已经摆在明面上的事实,就算再掩饰也没用。
此举激怒刘家,刘疆更是暗自派人调查是谁贴的告示。
他不仅仅是要查清谁在针对赵安,也要查清是谁在背后鬼鬼祟祟。
就在众位官员收到罪责书当晚,刘家从天降下两封信,一封是刘世宁的,另一封自然是刘疆的了。
上面写的罪名虽只是个别,却也足以叫他乌纱帽不保。
刘疆倒是不急,整个京城都是他的人,有的是机会叫幕后之人露出把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