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正值枯水期,柘城为了保存水源,于是在此处河流上游修建了巨大的水坝。
而现在,那群人为了对付程末,居然直接将水坝彻底炸开,入春以来长久积存的江水,在此时尽数奔流到了干涸的河床中,一泻千里!
浩浩荡荡的江水毫无阻拦,朝着下游一路加速冲去。笔直的河谷中,根本没有任何弯道可以作为缓冲的余地,要是任由它这么肆虐下去,别说程末,整个下游的柘城都会跟着遭殃!
“不能让它这么下去!”程末大喝一声,言归心领神会,长久的相处,让二人对彼此的配合早就无比默契。银色的真元注入程末的体内,让他的气息节节暴涨。感受着近乎无所不能的力量,程末手上真元如屏障般层层迸发,夹杂着闪烁的银色光芒,凝聚成重锤一般,接二连三地捶打着两侧的山崖石壁。
“轰隆隆”的声音中,无数巨石倾塌掉落,砸在了汹涌的江水里,变成了立于其中不动的堤坝。程末一边不断击打着河谷岩壁一边后退,平整的河道被他不断调整之下变得崎岖不定,蜿蜒狭窄的河床起到了阻拦的效果。冲击的江水一到达这个范围瞬间减缓了很多。水流裹挟着沙石不断冲击在一块块巨大的岩石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唯独还有为数不少的洪水,越过了层层阻碍,铺天盖地的朝着程末席卷过来。
脚下的鹅卵石河床震动不已,巨大的声势以至于让程末的耳朵都暂时失去了用处,轰然的巨响推动着他的身体,让他避无可避,直面这天灾般的景象。
程末收起了双手,印诀变化,最终化为双掌平平推出,以震动乾坤之威,赫然变成了两道庞大的手印出击。
似万丈波涛凌空相撞,变为了更为可怕的地动山摇。洪水被这般阻挡,彻底停在了程末的面前,即便是天灾之能,也无法违抗一方天地的主宰之威。
程末这还是第一次借助言归的力量,全力施展这释宗手印,威力之大,也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然而。
“你别光耍帅啊,也快点完事!”言归急切的声音在他心中传来,“这手印极为消耗真元,再多一会我都要支撑不住了!”
程末心中一紧,也在同时听到了不远处的一声稚嫩的惊呼声。
抬头看到,原本山崖上的妙大叫了出来。因为江水被他阻挡彻底失去了泄洪口,上游的流水还在不断倾泻,被阻挡的水量越来越多,沿着河谷两旁的水位节节攀升,即将蔓延到妙的位置,眼看湍急的流水就要将她吞没。
程末心中一急,手中无形中也是收了劲力,前冲的洪水失去了阻碍,再度向前湍急冲去,眨眼间将他彻底淹没。
流水下,一股股元气酝酿不定,最终化为一道流光破水而出,程末背后雷电双翼震慑长空,借助言归的力量他也有了短时间留空的能力。贴近山崖的表面,向着妙的方向快速绝伦而去。
上游的水流仍旧在倾泻,波涛一浪高过一浪,最终在程末的眼下,妙在惊叫中被水流卷走。
程末心中一急,也是立马收起了双翼,身体再度坠落到江水中,真元破开流水的阻碍,迅疾向前突进。
水流浑浊不可视物,湍急的流水也淹没了他的双耳,让听力也变得毫无用处。程末靠着敏锐的感知和精神的探测,依然第一时间发现了妙的踪迹,女孩在水流中一动不动,似乎早已昏了过去。
程末以真元拍打着水花,让自己不断向她靠近。
身后急促的水流声,让他骤然警惕了起来。
那就像几根箭矢在用最快的速度向他靠近,来势汹汹几乎让人难以置信。
程末勉强回头看去,昏暗的水面里,两道鳄鱼一样的影子,朝着他不断逼近。
准确来说,一个的方向明显是针对妙,而另一个,则长着血盆大口朝他而来!
“‘化生术’,这次是鳄鱼么。”言归道:“妖族的血脉本就驳杂不纯,像是顶尖侯爵乃至王族那么纯粹的传承十分罕见,于是妖的修行方式中保存了为数不少的返祖类的绝学,能让他们发挥出深藏于血脉的上古之力。看来这两个攻击你的,是鳄类的后代传承吗?不过我要是没记错,在依氏一族中,鳄族的血脉的确为数不少。”
言归有条不紊的分析,不过在当下怎么看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现在说这些毫无用处!”程末的手上雷电长矛再度出现,猛然朝前投掷出去。
冲向妙的那只鳄鱼身边被矛头擦过,雷电的余威让他半个身子都麻痹了下来,这才意识到他们原本太小看这个年轻人了,于是掉过头来重新向着他游来,想要和同伴一起对付他。
程末在水中的动作远不如陆地上那么灵活,这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围绕着自己不断靠近,两张血盆大口不时张开又再度闭合,像是野兽一般在恐吓着他。
猛然间,那两只鳄鱼的嘴巴张开到了最大的程度,又骤然关闭。水流之中,一道巨大的旋涡随之成形,呈现着尖锐的边缘,朝着程末挤了过来。程末只觉得胸口像是被炮弹当头打中了一般,几乎让他闭过气去。一边挣扎着继续向着妙的方向游去,一边勉强躲避着二人的攻击。
那两个妖族见程末居然硬是接下了他们这一招,也是大吃一惊,不过片刻之后,就再次发动了猛攻。其中一只鳄鱼大张开嘴巴,无尽的吸力从嘴内发出,程末向前的身躯马上停下,身不由己地向后被拉扯过去。另一只鳄鱼身如鬼魅,变成了一道黑色的巨影,向着程末的方向袭击过来。那一道黑影在前进中还在不断变化着形态,就要将程末吞没下去。
程末遽然中转身,丝毫不见了方才的慌乱。
那两个妖族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可已经太迟了。
广界钟出现在了程末的背后,以此刻汹涌的真元为基本,发出了旷古的钟鸣颤音——
“咚——”
两个妖族只感觉冰寒迫近,刺骨的寒意冻结了他们周遭每一寸的水流,一切化作了极寒的冰柱,将他们牢牢困在里面。寒气自外向内不断侵蚀着他们的身体,连思维在内也一并冻僵,愈发难以运转。
他们闪烁的双眼,还在思索着什么,即便如此糟糕的情况也不会坐以待毙。
二人发出了咆哮的声音,瞬间变回了人形。被程末冻结的水面也被二人爆发的力量震得四分五裂。江水重新恢复了流转,湍流裹挟着冰屑急速而下,像是重新回到了寒冬的末尾,水流也带着刺骨的冷意。
程末见状,双手再度用出了印诀,一层层波纹混杂在水中,推动着浑厚的介质,发出了更为可怕的轰鸣。
照神震灵技的威力前所未有,以程末为圆心,一整片水面都被他彻底掀开,干涩的河床重新出现,波纹夹杂着波涛水流化作千层旋涡,一遍又一遍朝着那两人倾轧过去。
这般冲击下,两人彻底不见了踪影。得益于此,清空了周围所有碍事的人,程末继续向着妙的方向追了过去。
失去了力量的覆盖,四周的水流重新流了回来。水面之下程末死死抓着妙纤细的胳膊,另一只手又抓住了一旁岩壁上伸出的粗壮树枝。
这种位置会有树木长出来本身也是件罕见的事情,不过得益于此,给了程末一个难得的落脚点。
抓着妙在树干上爬了上来,二人的衣衫都已经彻底湿透,程末大口喘着粗气,听着耳畔哗哗的流水,似乎不敢相信就此重见天日。
“喂喂,别关顾着自己歇着,这小丫头的情况可不太好。”言归提醒说:“她昏过去了,是呛水了,还是吓昏了,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
程末正要说话,敏锐的感知突然意识到一件危险的事情。
一道庞大的风声,在他的身边凌空炸裂。
来人修为深不可测,要比之前所有的敌人都更为难缠。匆忙之中,连程末自己也无法反映过来。
银色的真元化作一只大手,死死握住了袭击他的那一道风声。是言归及时出手,护住了他和妙。
“嗯?”袭击的人也没有料到这个情况,开口说:“想不到你也别有底牌。”
程末抬起头,见到了河岸边上,是赫连悼和他的叔叔赫连瑜,还有他们身后的那一群人。
从他们身上,感觉不到敌意。
但程末也知道,在这个时刻,会伸出手去拉自己一把的人,也绝对不会是他们。
“陆兄弟,我们不想和你为难,只要你把我们想要的交给我,现在你可以随意离开。”赫连悼叹了口气,说。
“你们想要她?”程末一手将妙扶了起来,沉声问:“至少告诉我,为什么?”
“告诉你,也无妨。”回答的是赫连瑜,他沉声说:“因为依氏一族想要她。”
“而依氏是依附于北雪伯爵的,你应该懂我,陆兄。”赫连悼补充说。
程末明白了。
在妙的身上,有着翠羽山依氏一族传承的秘密,而依氏又是北雪伯爵的手下,是赫连氏不共戴天的敌人。
敌人想要得到的,他们就无论如何也要将她毁去。
“陆兄弟,这件事情……”
“别和我说什么‘和我无关’的废话,我已经受够这类蠢话了!”程末打断了赫连悼,冷冷说:“倒不如说,从一开始在我找到她之前,最不想见到的人其实就是你们!”
赫连悼惊愕、赫连瑜凝重,身后那些赫连氏的家臣们听到他这么说,则恼怒不已。
程末的手腕上,一道寒光突然出现,两刃剑划动,脚下的树干从中折断。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所站立的树干掉落在江水上,被湍急的流水裹挟,带着二人向下游疾速奔驰而去。
“叔叔——”赫连悼望向了赫连瑜,有些不知所措。
“让他走吧。”赫连瑜望着程末越来越远的背影,说:“即便我们不出手,他很快也就会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就如水中捞月,只是抓住了想象的梦幻,可是梦,终究会醒来。”
……
下游平坦的地方,水势放缓,程末从漂泊的树干上一跃而下。
话中抱着的妙,忽然感觉到女孩的身体一阵不自然的颤抖。
“她体内的元气又开始暴动!”言归说:“快给她吃药。”
程末摸索出了那个瓶子,倒出一枚阳雪还丹给妙服下。
片刻后,女孩恢复了平静,眼睛缓缓睁开。
看到了程末后,她先是一顿,之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为什么笑?”程末问。
妙回答说:“第一次见陆这么狼狈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会一直云淡风轻呢。”
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被程末抱在怀里,于是说:“我又昏过去了吗?”
“嗯。”程末只是如此说,不知继续又该如何回答。
说到底,这个女孩,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身上又背负着什么?
“出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我有些想爷爷奶奶了。”妙忽然道:
“陆,你能送我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