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鬼地方,真是够荒凉,我简直没有想到,天下还有这么贫瘠之地。”走在外面,言归忍不住感慨道。
红褐的地面,泥土被狂风吹起,零零散散,扬尘漫天。程末顶着满天沙尘,在干涸的土地中前行,按照预定的路线走去。
今天是和云晟恭约定的那一天,程末辞别了叔嘉和雪轻灵,一个人前去赴约。而在这之前,他就已经认清了妙芳宫的位置,即便无人带路,也可自行前往。一路上,虽然直觉告诉他这一次行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可沿途所见,仍旧让他的心中,有着不好的感觉。
“你不让叔嘉他们跟随你,真的好吗。”言归说:“如果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只有你自己,岂不是很糟糕?”
“让他们跟着我,万一发生了棘手的事情,才是更糟糕。”程末条理清晰地道:“云晟恭要找的人,本来只有我,我擅自将他们拉入局中,反而不妥。一旦遭遇意外状况,也只会徒增烦忧。反倒只有我自己,可以更好应对一些。”
程末的话,其实还基于另一方面,像他还隐藏的底牌,例如沉罪灵尊、以及言归,可以自信在碰到不测之后,也能安然脱身。然而如果跟着雪轻灵他们一起,反而束手束脚。
“你这么说,也是有所道理。但只是在你自己的方向,而没有站在他们的方向上。”言归“哈哈”大笑,道:“你就这么自己一个人过去,他们难道就不会担心、不会胡思乱想?我看你临走的时候,雪丫头的表情,可是恋恋不舍,生怕你一去不回呢。”
“我既不打算去送死,也不打算现在就离开沉境,有什么可担忧的?”话是这般说,可是想起临走前雪轻灵暗藏背上的脸庞,他的心不知为何,真的就颤动一下。
或许,自己的决定,是真的有些草率了吧。
“咦?”言归即便在银镜中,感知还是丝毫不差,他像闻到了什么味道,用力嗅了几下气息,说:“你有没有感觉,空气之中,和方才有些不同了?”
“刚才就感觉到了。”程末说:“不仅仅是风更为柔和,还有一股股元气,顺着大地之脉,以前面某地为中心,从远方不断延伸过来,像是蛛网一般,越是靠前、越是密集。”
程末说的没有错,从某一刻开始,他们就像踏入到了奇特的屏障中,屏障之内,受到某种力量的安抚,不仅仅是风无形中更微弱了一些,气息也显然温和。天地的元气,比外界更为充盈,像是有意地塑造了一个更为适宜的环境。
“一定是妙芳宫,用奇特的方法将整个沉境的元气都聚集了过来,为自己的宗派修行汇聚灵性。我们逐渐靠近,感知得自然也就越强。”言归叹了口气,“沉境本身贫瘠,他们还在用这种方法抽取元气,这样一来其他的地面也就会愈发贫瘠、而被他们抽取的就更为猛烈,完全是个恶性循环。这样一来,也是大大有伤天和啊。”
“栽种生气充裕的植物,倒是可以改变这里的气候,但贫瘠的土地中植株能否成活尚还是两说,一棵像淮岭之树那样的树苗,也只能覆盖极小的范围,对一个宗派,也只是杯水车薪。说到底,和天地相比,人力始终显得渺小,没人可以有能力,直接改造一方天地罢了。”
程末颇为感慨。
正在此时,踏在地面上,他忽然有了一分奇特的感觉。
五岳真形图已经是修成三岳,和整个大地已经有了特殊的感觉,即便不去刻意用心察觉,一些变化,仍旧可以清晰察觉到。而在刚刚,程末分明感觉,大地之下被抽离的若有若无的元气中,分明有一股气息,显得异常雄壮、澎湃,和其他细若游丝的元气相比,根本不像是从同一处大地中获取而来。转瞬即逝,即便程末有所察觉,下一刻,也就再也感觉不到了。
“是错觉吗?”即便是相信自己的感知,程末仍不免有所怀疑。在沉境的地面上,这般充裕的元气,始终会很突兀,也会让人怀疑,它是否真实存在。
“你怎么了?”这次反而是言归一无所觉,疑惑地问。
“没什么。”程末摇了摇头,再向前看,发现了另一件异样。
前方尘沙弥漫,像一座山脉,拔地而起。层峦叠嶂,如沙丘积木般,堆叠成一座高塔般的形状。风一阵阵从表面吹过,带走了更多的沙土,却无法动摇它的根基。它像是庞大的巨人,伫立在这片荒芜中,亘古孤独地守望。只有荒凉的大地,和万古无晴的天空,陪伴它在这里。除此之外,一切尽为虚妄。
所谓的妙芳宫,居然建设在这样巍峨的地方。
这是程末万万想不到的。
“先别意外了,你往前看。”言归道:“来迎接你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程末看到,就在弥漫沙尘的尽头,一个女子立于原地,衣着简单,神情认真。她像是一道刻印在地上的影子,始终存留于这里,任凭风吹沙打,一直不曾动摇。而当她同时看到程末的那一刻,也能看出在她的眼睛中,流露出些许神采的光芒,像是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目标。
程末面不改色,一步一步走到了温珺的身边,方才开口说:“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的吗?”
“奉师父的命令,特意再次等待程公子。”温珺不卑不亢的语气,对程末的称呼,不知不觉中也改变了。
“云晟恭倒是有心了,不过等我过来,只让你一个人迎接,排场有些小气吧。”程末有些不领情,毫不客气地说。
被程末如此说,温珺也是不恼,仍旧平常般地道:“还请程公子和我来,我来带你去宫中。”
说完,先行一步,走在了前面。
程末快步跟上,同时说:“就这么带着我过去,也不检查下我的金色筹码?毕竟云晟恭告诉我,那是我可以来这里的信物。”
“金色筹码,本身就是师父送给程公子的,此番我也没有再探查的必要,不过到了这里,我还是期望,程公子最好一直把它戴在身上,否则……”
温珺刻意停了下来。
“否则怎么?”程末说。
在他们眼前,是一堵残破的墙壁,像是荒废了许久,而唯独一幢高大的门户,富丽堂皇的模样,像是根本和墙壁不属于一体。
“程公子将这幢门打开,自然知晓。”温珺向前示意,做了个“请”的手势。
“故弄玄虚吗?”程末眉毛微微耸其,抬起一只手,贴在了门上,猝然发力。
门户洞开,眼前光芒乍现。
……
“也不知程兄,他现在怎么样。”
叔嘉坐在院落一角,忧心忡忡地道。
程末离开,已经有数个时辰。现在他和雪轻灵一直在等待,而五个孩子则如往常般,进行着教导的修行。连续的苦修,他们现在已经颇有根基,即便是小茗,和之前相比,也不可同日而语。
面对着碧蓝的海面,平静之中,隐约可见不远处天边一条黑线,在不断扩大着。暴雨将至的预兆,按理来说不会波及到这片平静的海湾。
“他不会有事的。”雪轻灵站在一旁,故作镇定地道:“如果云晟恭想要对付他,早在前几日就会出手,为何要这么麻烦。我们,还是等着他会来就好。”
说是这般,可是在她心里,没来由的,也是毫无底气。
“可是之前在赌场中,程兄还是坏了他们的规矩,单单他出千这件事,难道就不会被针对吗?”叔嘉一直放心不下。
“你以为妙芳宫真的那么在意对方出千吗?”雪轻灵说:“妙芳宫的赌坊,收益全在抽成,赌客赢得越多,他们赚的越多,至于出千与否,真的耽误他们赚钱了吗?”
“可是对付人是一方面,更害怕的,是他们有更大的图谋。”叔嘉分析说:“云晟恭到底为什么要向程兄示好,这始终不清不楚。而在这之前,沈阔言则明显替我们出头,可在沉境众所周知,神剑宗作为外来势力,无论和天道盟、还是妙芳宫,始终关系不洽。万一……”
“那你就应该反过来想,有沈阔言帮过我们,云晟恭投鼠忌器,就更不会为难程末。”雪轻灵尽量让事情往更好的方面去想。
叔嘉不再说话。
“姐姐。”到了休息的时间,小茗在此时跑到了雪轻灵的身边,看到她的表情,有些奇怪地说:“姐姐,你怎么像没睡醒的样子。”
“我……”雪轻灵想说什么。
“是因为程哥哥吗?是因为他现在不在吗?”小茗贴在她身上,说:“他早上出去了,今天就能回来吧。”
“嗯,小茗只需要乖乖等着,他不久就能回来。”雪轻灵轻声说。
“姐姐你这么担心,为什么不和程哥哥一起去呢?”小茗眨着大大的眼睛,说:“你很舍不得他吧,就像你也舍不得小茗一样,那为什么你不和他一起去呢?”
“……”
雪轻灵像被堵住了胸口,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