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池,是京城的一处温泉,三月三当天,成年女子那天需要去那里泡温泉,用兰草洗身,寓意除掉致病因素,祈求福祉降临。大澡堂?刺激。
当天,杨夫人亲自给白曲换上了一套淡黄色的齐腰襦裙,这可是杨夫人一针一线做出来的,领口刺绣的兰花,高洁清雅,连腰带也是别具一致,面料又轻又柔,白曲换掉了以往可爱扮相的双平髻,杨夫人亲自为她绾了一个垂鬟分肖髻,最后在后脑用红绳镶嵌编了一个小辫子,希望红绳能给女儿带来好运,平安顺遂。
果然,装扮完毕后的白曲,少了几分往日的稚嫩,多了几分女儿家的艳丽,饱满的苹果肌,粉嫩的嘴唇,再配上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总归是个可爱的妹子。杨夫人看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怎么看怎么喜欢,真想藏在屋里,不让别人看。
清池果然是个好地方,泡一泡十年少呀,全身的毛孔都开始呼吸着,仿佛一身的疲惫都被散去了,美中不足就是,没有单间。
真是的,同样是15岁,看看自己,再看看旁边,不开心了,不泡了,回家吃木瓜。
穿戴完毕,仔细打量了一下温泉附件,四周是一些低矮的灌木丛,后面~
后面应该可以去看看是什么。
原来后面有块大石,有假山那么高,大石后面是个陡峭的斜坡,人站在高处时总喜欢或者习惯性的往低处看一眼,所以白曲也走了过去。
我的天呐,白曲也吓了一跳,怎么有个男孩在这里?少年身形瘦小,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蹲在地上,一直捂着眼睛,身体还微微发抖着。
“你是谁,你在这里干什么?”,白曲故意压低声音,质问道。
男孩一听声音不太友善,更加害怕了,战战兢兢回答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在这里的,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求求你放过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白曲一看男孩这个样子,知道自己有点过了,男孩是真的怕,而且看男孩的样子,一直捂着眼睛,缩在角落,确实不像登徒子。
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如果被别人发现偷看笄礼少女洗澡,轻则是要挖除双目,重则是要沉塘的。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白曲语气少缓的说道。
“我叫傅盛,是三皇子的一名陪读,不,是书童,我家皇子的风筝挂在这斜坡上了,命我来取,可是这坡易上难下,我想从前面下去的时候,却发现,发现”,
男孩停了停,急忙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三皇子,一听这称呼,白曲心里就想骂人,又是那个二世祖。
“你可以不用捂着眼睛了,我穿着衣服呢”,白曲道,
少年缓缓的放开双眼,睁开眼睛,眼前的女孩穿着淡黄的襦裙,脸上还伴着刚出浴的红晕,娇艳欲滴,耳鬓的发丝还微湿,来不及晾干,傅盛心里轻呼一声:是她。
白曲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少年,单凤眼,剑眉横竖,眼神清澈,鼻峰高挺,皮肤倒是白皙,脸庞还未完全长开,略显稚嫩,富贵人家书童的打扮,头发高高束着。
“你要是想等她们都走光了才下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而且能被第一个人发现,期间难保不会被第二个人发现,你还是跟我下山吧,但是得改装一下”,说着把自己的外套直接盖在了男孩身上,
“这个发簪也收好”,说着把男孩的发簪取了下来,把自己头上镶嵌绑成的辫子拆了,用那个红发带在男孩头上特意打了个显眼的蝴蝶结,这样子一看,倒像是普通女孩子家简单的装扮。
“待会你记得把身体捂严实点,脸也用这个手帕挡住,如果有人过来问,我就说你是在池边不小心摔了一下,划伤了脸,你就只管眨眼,知道吗?”白曲交代道,
男孩乖巧谨慎的点了点头。
走出一段距离后,白曲看了一下四周,终于没人了,就放开了男孩,道:“好了,这里应该安全了,出去之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里的事情,回去吧”。
说完,白曲就拿着自己的外套往山下的方向走去了。
“谢谢你,姐姐”,男孩看着女孩远去的身影小声的说道。
国子学院
在倡导女子无才便是得的年代,白曲竟可以去南燕国最高学府听学,她还真的是投胎了一户好人家,
“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外傅一边念着,突然停了下来,问道;“何为知人?有谁能来解答一下?”
外傅扫了一眼下面,无人回答,点名道:“太子~”,
太子也是一怔,随即站起来恭敬道;“回外傅,知人,应当听其言而观其行,还要看他做事的心境,从他的言论、行动到他的内心,全面了解观察一个人,那么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可以隐埋的了”。
外傅听完,满意的点了点头,以示表扬,继续道;“为政者,应当知人善用”,随即又看了一眼在座的同学,只见三皇子托着腮帮子,歪着头看着窗外发呆着,外傅立马道:“三皇子,你可有其他想法?”
三皇子回过神来,立马起身道:“回外傅,弟子无异”,
“好,那我刚才说了什么?”,外傅继续问道,
“刚才,刚才弟子并未听清,请外傅再说一遍”,三皇子略微尴尬道。
“哼,你不是没听清,你是根本就没在听,那么喜欢看外边,你给我到外边站着去”,外傅生气道,
三皇子悻悻然的往外走着,白曲瞄了一眼他的身影,心里笑道,活该。
不料她这一幕刚好被外傅给撞见了,她跟三皇子的恩怨情仇,众人早就有所耳闻了的。
“亭欣郡主,你可有话要说?”,外傅突然说道,
白曲心里咯噔一下,糟糕,这来头怎么那么喜欢点名呀,刚才聊什么来着?
“外傅,您能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一遍吗?”,白曲小心的问道,
外傅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何为知人?”,
“知人,就是知己呗,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说到底如何知人,历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白曲说道,
外傅听到他的回答,不禁抬头看了她一眼,赞许道;“嗯,说得不错,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随即脸色一变,道;“可你知,我在问何为知人时,前面说的那一句话是什么吗?”
“是对于‘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这句话中何为知人的理解,前者强调的是知人善用,你回答的是仁者见仁,虽不无道理,但答题错误,你也没有在认真听课,去外面站着”,外傅一脸怒气地看着白曲说道。
白曲心里纳闷:这老头可真难伺候,唉,这就是抖机灵的后果,居然跟那个学渣一样被轰出了出来,好气哟。
从讲堂里面出来,就迎面对上了三皇子嬉笑的嘴脸,仿佛在说:想不到吧,你也有今天。
白曲不理他,两人就这么一左一右的站着,不说话,谁也不理谁。
虽未到初夏,但是太阳的光线逼人,两人虽在树荫下,但是穿过树叶落在他们身上的斑点,还是让人感觉发热,不一会儿,白曲就汗流浃背,脸蛋也被烘得红扑扑的,额上的汗珠微微打湿了一旁细小的绒发。
白曲觉得似乎有人盯着自己,回过头来,发现是三皇子。
“真丑”,三皇子慢悠悠的丢了一句话。
嘿,小兔崽子,居然先发制人,白曲紧握着拳头,嘴里轻轻默念“不生气,不生气,他没礼貌,我做长辈的还跟他一般见识不成?”,于是她干脆闭了眼,深一口呼吸,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嗯?那不是清池上的那个男孩子吗?叫,叫傅盛,他怎么跪在那里?
“那谁呀?为什么跪在那里?”,白曲故作无意的问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三皇子没礼貌道,
“我也不想知道,说得好像你知道似的”,对付这种小屁孩,激将法最有用了,
“哼,我怎么不知道,那是我的家奴,陪着我一起罚跪,不行吗?”,三皇子道,
白曲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心道:家奴?陪跪?谁信你呢?肯定是这祖宗自个不痛快,要找宣泄口罢了,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还是别管了吧,万一.....历史重新怎么办?这孩子挺倒霉的。
思想间,远处有个墨绿色的圆滚滚的身影慢慢的走进,来人正是柳公公。
“好久没见呀,柳公公”,白曲率先打招呼道。
柳公公微微拭了一下额头的汗珠,看着门口一左一右站着的两人,眼神紧张的问道;“郡主,这是?”
白曲也不禁笑了笑,道:“放心,没闹事儿”。
“柳公公这是要找人?”,白曲继续问道。
“陛下口谕,让老奴来请太子进宫”,柳公公回答道,
白曲抬了抬头,指了指前面的方向,意示太子在里面,柳公公行李拜谢。
继太子走后,学堂里空了三个位置,也觉得空了许多,学生们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外傅最终也识趣的说道;“今日就到这吧,下课”
众人如释重负,外傅走后更是欢欣雀跃。
外傅经过门口,看到门口这两尊祖宗,挺直了腰板,左手拿着课本,有时候放到后腰,道:“你俩可知错?”
两人不语,无人回答,外傅略微皱了一下眉头,忽然有点不知如何是好,要是这两位祖宗也不给自个台阶下,自己也不好真的再罚他们呀。
“弟子知错了”,白曲出声道,
外傅心里也输了一口气,语气微和道;“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回去吧,不用站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哼!”,外傅走后,三皇子也挑眉的看了白曲一眼,大步的走开了。
看着他走开的背影,白曲也不气。
真是好笑,幼稚。
学生们都纷纷离开了,白曲返回学堂,收拾好东西也打算离去,离开时,看到院外远处的傅盛依然在地上跪着。
“你家三皇子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跪着?”,白曲问道,
看到地上的黑影慢慢走近,停在自己眼前,傅盛知道有人来。
听到来人问道,不禁抬了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了下去,不回答,也不说话。
白曲看着他干枯的嘴唇,低头不语的样子,伸手拉了一下他手臂,想把男孩扶起,没想到傅盛双臂收紧,拒绝了,双手紧紧的握拳,依然不说话。
估计是怕二世祖之后在找他算账吧,白曲无奈的摇了摇头,弯下腰,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山竹,然后离开了。
少年依然低头,喉咙滑动了一下,手里的山竹被捏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