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游游宛如放着家中娇妻独守空房还出来嫖的不知好歹的嫖客,坐在高脚凳上心虚得一批,她迅速用手挡住左半边脸,把头生硬地扭了过去。
但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隔着人群,娇妻身形高挑,已经越过许多人的头顶,看到她了。
路游游如芒在背,咽了口口水。
小酒保还站在她身后,扭着腰,殷勤地拎着她的外套,要帮她穿上。
路游游脸上的笑容很僵硬,揪住外套的袖子试图抢过来:“谢谢,我自己穿。”
“没关系的,女士,抬一下您美丽的天鹅臂。”小酒保以为路游游是在害羞,笑得魅力十足,将袖子又轻轻地扯了回去。
路游游心底抓狂,压低声音:“我真的想自己穿。”
摇曳旖旎的灯光下,两人拉拉扯扯,更显暧昧。落在远处邴辞的眼里,就像是两人交首呢喃一样。
小酒保终于将外套递给了路游游:“那您——”
话还没说完,路游游就发现自己长发被扯得生疼,她扭头——扭不动,头发被卡在拉链里了。她急匆匆伸手去扯,扯得脑瓜子疼不说还扯不出来。
小酒保连忙又弯下腰来,为她把卡住的头发取出来。
两人姿势更加亲密了。
小酒保还在继续笑着和她浪:“不要害羞,能为美丽的女士服务是我们的荣幸,您尽管调教我。”他朝路游游轻轻抛了个媚眼。
门口那道盯着路游游的视线一瞬间有如化成了实质。
路游游:“……”
路游游索性彻底放弃,死猪不怕开水烫,爱咋地咋地吧,她往酒水桌上一趴,非常咸鱼地等着小酒保给自己把头发从拉链里弄出来。
邴辞两条长腿一迈,已经走了过来。
路游游感受着落在自己脸上的那道越来越强烈的视线,努力镇定地用酒杯挡着脸。
小酒保刚要抬起头,对新来的客人打招呼,就发现新来的客人脸色不怎么好,当然也有可能是灯光的原因,令他眼底有些许的阴翳。新来的客人垂眸看了趴在酒水桌上的女士一眼,一声不吭地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手扔开。
小酒保顿时了然了这两人的关系,讪讪地舔了舔嘴唇,回到酒水桌后面。这么漂亮的东方女性,他的确是想勾搭来着。
邴辞低下头,略有些冰凉的修长手指帮路游游解开了卡在背后拉链里的长发。
他脸上神色叫人看不清。
“好了。”邴辞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路游游不好继续装死,赶紧飞快地穿上外套。
邴辞在旁边坐下来,路游游装作这才看到他,惊讶地道:“你怎么也在这里,好巧。”
小酒保飞快给邴辞调了杯酒:“先生,尝尝这杯特制。”
“谢谢。”邴辞将酒拿过来,放在面前,看了路游游一眼,淡淡道:“我下午去找你,你说你早就睡下了,原来是睡到这里来了。”
路游游:“……”
路游游摸了摸鼻尖,心虚地道:“我这不是半夜睡不着,起来走走嘛。”
邴辞没吭声,他低着眸,盯着面前那杯酒。路游游也只好扭开头去,别扭地看向台上已经出场了的舞男秀,她其实就是眼睛没处放,加上以前没见过,忍不住多瞅了几眼。
还没瞅超过三秒钟,她就感觉身边的气压又低了低。
……
舞台上气氛热烈、光线颓靡。
到了午夜,整个酒吧都彻底high起来了。
等路游游视线从台上移开,发现邴辞面前的酒已经只剩下了一只空的玻璃杯。
“……他酒呢?!”她惊问。
小酒保一边擦着桌子一边道:“这位先生喝掉了呀。”
路游游去看了眼酒精浓度,整个人顿时傻掉了,四十二度的高度酒!
她立刻心道不好,赶紧看向身边的邴辞,从不沾酒精的邴辞此时安安静静的,垂着的眼仍盯着空了的酒杯,眼睫仿佛笼着一层雾气。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眉头皱着,仿佛熨不平。
看起来不太像醉了,但熟悉他酒量的路游游心里仍咯噔一声。
“你怎么说喝就喝,你有没有事啊?”路游游拍了拍他的背:“有没有什么想吐、或者看东西重影的感觉?这是几——?”
路游游伸出一根手指头,在邴辞面前晃了一下。
下一秒她的手指就被邴辞捏住,邴辞平日里翻书就习惯性地将卷起来的书页摁平整,做饭也习惯性地将被路游游弄得一团糟的厨房给收拾整齐,此时不知道是不是看到路游游翘起来的一根手指,就下意识地想给她摁回拳头里。
路游游愣了一下,又伸出两根手指头。
邴辞有点恼火,单手攥住她的手腕,然后用另一只手给她把两根细白的手指头摁了回去:“别动。”
是醉了,但原来喝醉了是这样子的。
路游游有点想笑,她拼命忍住。
摇晃的灯光下,邴辞立体的五官显得格外英俊,清冽又干净,这种英俊并没那么多的攻击力,而是自带一种温和的苏感。他的短发略有些乱七八糟的支棱起来,没有平日里的理性,让路游游忍不住想上手揉一下。
路游游的视线顺着他英挺的额头往下看,落在他眼睛上,很快就微微愣住。
邴辞的眼睛总是很亮,即便没有灯光的时候,也透着认真和坚定,但此时他垂着的眸子却一片黯然,灯光像是落不进去一样。
路游游心中忽然便升腾起了一些连她自己也无法定义的情绪。
她的手顿住,握成拳垂了下去。
“走吧,我跟你回去。”
邴辞抬起眼看她,眼底雾气终于散了那么稍许,他乖乖跟着站了起来,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路游游身上。
“我身上已经有一件了。”路游游忙道:“你穿回去。”
邴辞不理她,若无其事地看向别的地方,装作没听见。
路游游将他外套丢回去,他脸上露出不满,又丢回来,摁回了路游游肩上。
“非得让我穿?”路游游无奈地看着他。
邴辞点点头。
别看邴辞喝醉了不爱说话,但好像比正常的时候要强硬多了。
路游游只得披上了,披上后,忍不住戏谑地问:“男生非得让女生穿他外套,一般都是想让女生身上有他的味道,你是不是也这个意思?”
邴辞愣愣地看着她,一开始好像没听懂,等他蹙着眉,垂着头盯着路游游看了几秒后,他脸色倏然一红。
路游游心底乐不可支,不过没表现出来,她抬手捏了捏邴辞的脸:“我穿好了,那走吧。”
邴辞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
小酒保从酒水吧台后绕出来,过来送人离开。邴辞看了他一眼,就差把“我不太高兴”写在脸上,不过也没说什么。
就是小酒保走到路游游身边,送她出酒吧时,邴辞脚步一拐,硬生生从两人中间挤了过去。
“走开。”
小酒保故意对路游游眨眨眼道:“美丽的女孩,你弟弟喝多了。”
这句“弟弟”一下子戳到了邴辞的神经,他猛然揪住小酒保的衣领。
路游游赶紧劝架,把人拦开:“好了好了,走走走回去。”
她拽着邴辞往回走,小酒保还在酒吧门口朝路游游的背影喊:“路小姐,欢迎再来啊,下次来了直接点我,记住我是八号jan。”
路游游和邴辞一回头,刚好对上小酒保冲着路游游抛来的媚眼。
邴辞登时满脸怒火,转身就朝着小酒保长腿迈过去,路游游差点没拉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抱住他手臂,才把他往回拽了几步。
好死赖活路游游总算把邴辞弄回了家。
他喝多了以后倒是乖得很,走路也很正常,就是老想着回去揍小酒保一顿,路游游不得不一路拖拽着他往回走。
……
邴辞虽然不胜酒力,但醉得快也清醒得快,被半夜的冷风一吹,差不多回到家门口时,他眼神便已经看起来清明了许多了。
“我先开个门。”路游游还不知道他已经清醒了,正打算开门。
邴辞看着路游游的背影,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有点不正常。
他揉了揉眉心,在她身后张了张嘴,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喝酒,也不是故意一口气就将那杯酒饮尽了。
只是心里闷得发苦。
路游游“嗯”了一声:“没关系。”
邴辞理智回笼,低声道:“今晚是我冲动了,我只是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打电话你也没接,担心你的安危。下次你半夜想去,可以和我说一声,等你想回来时我去接你。”
安静的屋门前,月光斜斜地落在楼梯拐角,路游游听着邴辞的话,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本来就不是他的错,自己为什么要让他为自己变得这么卑微和小心翼翼。
她心里一团乱麻,钥匙半天对不准钥匙孔,最后闭了闭眼:“要不,你还是回国吧。”
如果说方才邴辞酒意清醒了大半,那么现在则陡然如同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来,彻底清醒了。
冷风吹在他侧脸上。
他看着路游游的背影,忽而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自取其辱。
原来长久的等待并不一定能等来她,可能只能等来心底扎上一株刺。
自己当时于她而言是过客,在国外这么多天以后,依然对她来说无足轻重。
他的所有心动、欣喜、难眠、都只是他一个人的情绪,她并未放在心上过。而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拥抱他,在她家门口那次,其实也只是利用。
邴辞其实从没奢求过眼前这个人能像他喜欢她一样喜欢他,他顶多只是希望能守护好她便够了。但他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狼狈得这么彻底。
邴辞脸色发着白,原地站立许久,许久都没说话。
他嗓子发着哑。
他从不是一个会为自己争取些什么的人,事到如今,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路游游没再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她开门进了门。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外面也没传来上楼的声音。
邴辞大约是在楼梯口坐了一整晚。
而第二天,路游游辗转反侧了一整晚,再起来的时候,发现楼上正在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