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露本来在整理表情和情绪,似也不堪这众人的打量,可一听见刘澍的话,顿时又流出了眼泪:“我能怎么办?你倒是告诉我,我除了来这里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见到我的楠楠……刘澍,我爸的公司,我们的房子,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可楠楠是我的唯一了……我吃了多少苦,从三十七岁开始每两个月取一次卵,三年才有了楠楠,你就当可怜我,不能连我的楠楠也抢走呀……”
东风吹起了邵思琪的头纱,她整个人都在白纱里愈加缥缈了。
拼命般的直白露骨话语一出,刘澍脸上顿时黑沉。
楠楠见不得宫露难过,也感同身受般推动着小手皱着眉头去擦拭宫露的眼睛,宫露眼泪掉得更凶,努力地对楠楠微笑,攥着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着。
三十七岁开始——江依依再也忍不住,格挡开楚陶然的阻止,快步而凌厉地走了过去,尖刀样的鞋跟几欲刺穿这粉色的稀薄地毯,拉过邵思琪就把她挡在身后,江依依扫过面色狼狈的刘澍和近于崩溃的宫露。
“添一位贵宾就再添一把贵宾椅好了,人多热闹,楠楠本来就开心,这爸爸妈妈又都在了,正好更开心,小孩子难得有经历变故的,宫女士有疑惑也不妨婚席之后谈论,思琪也心疼让楠楠受了惊吓。”
宫露的目光看过来,又含着怨毒地看向邵思琪,再看回江依依时就也带了怨毒。
“一丘之貉。”宫露低头说,随即咬了下唇,倍受屈辱的模样。
“有事冲我来,别攻击我朋友。”
这是邵思琪今天说的第一句话。
江依依莫名晃了晃。
邵思琪随手抛落了手里捧花,不远不近地落在粉色地毯上,两者像泥泞在了一起。抬一抬手,她坦荡摘掉了头纱,拈在指尖,忽而一松,就任之随风飘走了,飞落在宣誓舞台上。
婚礼司仪看着脚边匍匐的白色软纱,沉默拿下了话筒。
江依依从没见过这么美的邵思琪,她真的化了极适合她的新娘妆。没有出挑的明丽,只是干净大气的通常颜色,将她衬得云淡风轻,又模特般轮廓分明、别具一格。
不见新娘身上那种浮动的喜气,只是一味素净的清冷。
“她有孕,你惹不起。”邵思琪盯着宫露说。
楚陶然已经站到了江依依身边,冲突已经在一触即发之下。
宫露站起身,不打算再忍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再计较面子了,就是因为她一再顾及家世颜面,才连楠楠都保护不了。
“做小三,破坏别人的家庭……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不会把楠楠交到你手上的,你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除了我,谁还真的关心我的孩子!我只想他能够幸福,也只有我才会真的全心全意对他!”
邵思琪摇摇头,说:“我没有,毕竟……我还没和他登记结婚。”
江依依一怔,看了刘澍一眼,他没反驳,只变幻了一些看向邵思琪的目光。
宫露也惊讶,目光随即怀疑地看向了邵思琪的小腹。
“也没什么,我就是好奇如果我和他结婚会是什么样子的,姐姐,我是年纪比你小很多,认识他的时候才大二,他也才大四,你和他的事情是后来的,他和你的故事我不知道也不好奇,只是我从大二的时候就在幻想和这个初恋结婚的话,婚礼会是什么样的。”她笑了笑,“不巧这个初恋后来让我被许多人嘲笑过,他们都说我眼瞎,初恋太糟糕,遇到一个把我当小白鼠的,而我还以为那是我的真命天子。”
江依依拉过她的手,微颤地说:“我们回家,别管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们不配,我请你去吃……”
“我想吃麻辣烫,但你等我说完。”邵思琪对她恬静地笑了笑,表情飘忽得让江依依既害怕又想掉眼泪。
“思琪琪,够了,我带你回家,我们一辈子都……”
“楚陶然,看好你老婆,从来都是她教我道理,帮我排兵布阵,替我消灾解难,也总有一天,我该试着出师了。”邵思琪看向楚陶然。
他揽过江依依,虽然不置一词,却认真与邵思琪对视了一眼。
她浅笑,洒脱转身朝向了刘澍,像经年积雪般的婚纱随风而动,只她一身骨骼亭亭玉立。
刘澍眼里的邵思琪,也是从未有过的清丽脱俗。
“我好奇了这么久,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第一次真心是一场愚蠢,七年前的我没有面对被辜负的勇气,因为自尊心不允许,但今天我想看看究竟这人生观的差距是差在了哪里,一直觉得是依依文学怪癖地吹毛求疵,现在走到道路尽头了,也终于知道这不是玩闹的,她永远是能比我把人想得更坏些,但也确实有人就是能很坏的……”
江依依全身的力量近乎都在楚陶然的手臂上,听见邵思琪用带着轻微的寂寥声音冷静说话。
“我跟你,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来。”
“思琪,冷静一点,今天是意外,我能处理好……”刘澍疾步走过来,神色尽力维持这婚礼现场,以及所有社交圈面前的周全与体面。
江依依把脸朝向楚陶然胸口,眼角余光里是宾客们由震惊急遽转变为兴致勃勃的眼色。这场对峙与撕扯注定不会有任何赢家,上了这块婚毯,就都是小丑。
刘澍的前妻是一个年龄比他大很多的人,而且曾经家境优渥。
不知名的灰暗潮水,忽然翻涌在了众人脚下。不知何时,这天光也早已暗淡,冷风吹着鲜花布景不断地凋零。
唯一能获得全身而退的可能,只在当局而不迷的命途上。
“你不能,我已经看透你了,哪怕此时此刻,你也认为我只是冲动,不冷静,你觉得只要我冷静了细想,就会明白这冲动之下的决定有多得不偿失。”邵思琪笑出了赤裸裸的嘲讽,“你难道不知道,嫁给你,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