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果真下起了小雪,林静涵在电话里与其他亲戚朋友们客套互答,而江依依和楚陶然,悠闲避世在别墅视野最好的阳台上,懒理一切春节应酬,依偎在窗前看雪,不理琐事。
俩人昨夜闹得迟,江依依觉得自己比以前更疲惫,总感到微微昏沉,也不知道是瞌睡了,还是落雪的日子天光遮蔽,身上也酸乏,并不想动。
“不舒服吗?”楚陶然的头与她的靠在一起,雪白的羊毛沙发上,江依依的两条腿都搭在他腿上,盖着条毯子侧在他肩上,暖气蒸融的房间里,江依依身上似乎还渗着凉意。
“没有,就是困,但又睡不着。”
“你最近好像胃口不好。”楚陶然看看她,摸摸她的脸,素颜上,她这迟钝起来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单纯兔子,“脸上都没红晕了,气色不好。”
江依依懒懒哼了一声,撞撞他的头,说:“可能是被某些脾气差,又任性,总莫名其妙自己生闷气的人,给气的。”
“人都是有缺点的,没有人十全十美。”
“对,某些人出息了,还大彻大悟到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佩服,这心胸够大,够淡泊。”
楚陶然气笑了,也撞撞她的头,说:“我再怎么不好,反正你已经和我结婚,再后悔了也没办法了。”
她在毯子下面横七竖八地伸了个懒腰,说:“我江依依精明一世,难得糊涂了,一世英名尽毁你手。”
楚陶然终于忍不住,侧过去对她说:“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才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以前你说我这里好,那里好,现在结婚了,就说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你是不是变心了?”
江依依斜他一眼:“对,我变心了,明天我就出轨,找个小奶狗精神精神。”
楚陶然伸手就挠她痒痒,欺过来说:“你再说一遍。”
“哈哈……别闹……哈哈……我没力气躲……”江依依挣乱了头发,“好啦好啦……哈……我认错……我再也不说了……”
她抱住楚陶然佯怒的脸,不管不顾地靠上去:“我真的累,你让我安静躺一会儿,我还有事情要想呢。”
楚陶然就把她捞在怀里,拢着毯子,抱着她看窗外漫不经心的飘雪。
今年的d市,下了一场又一场的大雪。
江依依曾笑说是因为d市太喧哗,连老天都想让这座城静一静,便降了一场又一场的雪来吸收噪声,还人清静。但春节这一天遇上下雪,人的脚步就被束缚在了家里,雪势不定,不好冒然带半百的林静涵一起出门,所幸就都惫懒窝在了家里。
窗外像一张信手织就的网纱,漫天匝地铺抖开来,一时半刻后,网面就变化了,落下了大片的雪白蝴蝶,随风搅动,卷卷乱飞,纷纷扬扬地狂舞,天地间,满是一首无人听见的冬歌。
雪还是下大了。
“在想什么?”楚陶然闲得勾着她的头发玩,在指尖卷来卷去,忽而从手腕里褪下一根松绿色的编织绸绳,自己研究着摆弄她的头发。
她刚要张口,一丝冰凉陡然触上她的脖颈皮肤,江依依缩了一下,一直冷到心里,竟有些受不住这冷意。
楚陶然把绸绳上的绿玛瑙拨开,手法生涩地绕在她发尾上,拿到她眼前晃一晃,问:“不好看吗?”
江依依眯着眼睛瞧一瞧,抓着自己这一缕被绑得毛毛糙糙的头发细看。绿玛瑙触手清凉,像一汪碧碧春水,鲜翠欲溶,莹华圆润,滚滚两颗贴在一起,碰撞时的声音泠泠呖呖,也如流泉一泓。
“青枣?”
楚陶然洋洋一笑:“嗯,玛瑙的,喜欢吗?”
江依依把绸绳摘下来,对着窗外雪光照一照,衬得玉髓之外的茫茫雪景,都染了清浅的绿意生机,她咧嘴轻灵一笑:“楚画家好大的手笔,这种成色的绿玉髓,是精品中的精品吧?”
天然的绿玉髓,其实大多颜色不纯,且为暗绿色,这样明净又鲜绿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和你比,就只能说是俗物了。”
江依依倚在他怀里,仰起头妩然瞥他一眼,楚陶然只安闲地凝视着她微笑,低头凑近了吹一吹她的眉心,江依依就乖顺地闭一闭眼睛,只是再睁开时眼里的妩媚更艳丽,楚陶然笑着又吹一吹。
她把绸绳绕在了一缕头发上,又连着发丝甩回了楚陶然手里,他就在她头上兴趣浓厚地继续创作了起来。
头发绞来绞去,却没有扯痛她。
“你刚刚是不是问我在想什么?”
“嗯,在想什么?”
“想你。”
楚陶然给她扎了一个歪歪的小揪,含笑说:“可我就在你身边。”
江依依晃一晃头,那发辫就散开了,说:“任何事,都会让我想起你的。”
他笑了笑,将绸绳套上她的手腕,轻轻一吻落在了她的额头。
窗外落雪无声,寂寂悄悄,江依依摇着腕上的两颗“小青枣”,蹭得自己坐起来了一些,问:“三三,小彬以后该怎么办呢?”
楚陶然说了两个字:“自强。”
但她纠结的是:“该不该让他和我爸见一下?”
“伯父的意思呢?”
“他不想见。”江依依嗤笑一声,“像他有多恨小彬似的,小彬不恨他就算好的了。”
楚陶然的手臂紧了紧,用手掌暖着那腕上的绿玛瑙,淡淡说:“李默琴,被家暴了二十年。”
江依依身体一僵,侧头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住院的时候……”楚陶然的手指穿过绸绳,摸着手腕皮肤上的伤痕,“我回去过一趟,走一走你走过的路,就查到了一些。”
江依依转回脸,顿了顿,冷着声音说:“她活该。”
若是她被家暴二十年算是可怜人的话,那汤莹算什么?
汤莹是因她而死的。
她的家,也就是因为李默琴,面目全非了。
伤人至此,还有谁会在乎你本身是否也是个可怜人呢?
江依依冷冽地笑了笑,李默琴毁了江际扬,李默琴的孩子毁了汤莹,而李默琴的前夫,毁了八岁之后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