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依跪在吧台椅上,两只胳膊架在吧台台面,面前的楚陶然拿着小勺把密封罐里的青柠酱一点一点分装进四个小碟,晶莹酱汁从银色勺子上缓缓叠流在青色陶瓷小碟中央,看也不看江依依,安静极了。
江依依低头从吧台上拿了搅拌棒在手指尖转了转,变幻了很多花式,问:“你昨天睡在哪儿了?”
“二楼。”
她笑一笑,搅拌棒跃起又落下,准确掉回她的指尖继续翻飞旋转:“为什么呀?”
“你就是为了问我这个?”楚陶然清清淡淡看她一眼。
江依依低头盯着他的动作看了一会儿,忽然撑起上半身,在楚陶然微凉的唇上啄了一下,对他灿然一笑。
楚陶然的目光始终落在青柠酱上,江依依靠近时,只向下掩了掩眸色,江依依移开,他就重新展开眼睛。楚陶然继续排列好四个雅致小碟,拿着密封罐转身站在另一边的料理台上操作其他,看也未看江依依,毫不注意她的笑容,仿佛也根本就没有刚才那个吻。
这些都是小事,但江依依心里像被嚯地捅了一刀,从没见过楚陶然对自己这么冷淡,内心里,那种翻覆的慌乱,差点把她的泪意都逼出来。
她追过去,探身在他身旁,抬头看他:“三三?”
楚陶然平淡的目光扫过来,与她不温不火地对上,问:“什么事?”
江依依在他的目光里心口生生地一缩,这大概就是楚陶然对别人的目光,一点温情也没有,只是最为一个观看世界的工具,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和情意在里面。
“我错了。”她诚诚恳恳地说,拽着摇了摇他的衣袖,“我以后不这么闹了。”
楚陶然没说话,把烤好的吐司拿出来摆在了铺好餐布的竹篮里。
“啊,三三,我真的错了,你不要不理我嘛,我道歉了,也知错了……”
“妈有没有下来?”
“还没。”
“嗯,我去看看。”
楚陶然拉开移门,抬脚走了出去。
江依依对那看似与往常无异的背影,发了很久的呆,直到江彬喝着牛奶闲闲坐在了她对面,说了一句:“这回玩大了吧?”
“不敢相信。”江依依不住地摇头,“对我也太冷漠了。”
楚陶然那看她时客气礼貌,而毫无感情色彩的眼睛,竟让她恐慌得遍体生寒。
江彬吐出留了齿痕印的吸管,说:“姐夫早上扔了两袋面粉,七只虾,三个披萨饼,还有两把厨刀,还好,我以为他看到你的时候,会把你也扔进垃圾桶呢。”
江依依回头看看这厨房,问:“那个芒果罐头呢?”
“更严重,扔到外面垃圾桶去了,回来又看到了海棠果脯,又出去扔了一次。”
“我的天,你怎么不拦着他点……”
“我劝了,下场就是他给我煮了五个鸡蛋。”
江依依连连吸气,沉痛地趴在了吧台上,和楚陶然开了近二十年的玩笑,终于开出了一个让他怒不可遏的了。
江彬把牛奶放在桌上,奶香味忽然盈到鼻尖,江依依烦躁之中顿时觉得反胃,去楼上找药吃了。
卧室里,楚陶然正在尽心尽责地整理床铺,对江依依的进来,无甚反应,忙着手上的事,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她。
江依依过去,拿开他手里的衣物扔在角落里的沙发上,拉下他的脖子就强吻上去,楚陶然竟然在动手推阻她。
江依依索性就把他推倒在了沙发上,坐在他腿上吻,与他的闪避较劲,但楚陶然的双唇,从未炙热过,连温热也没有,始终是紧闭的,冰凉的。
他终于用了力道按着她的肩膀推开她,阴沉沉地凝视她,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江依依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她没有吃药,所以她可以发疯。
“在想是不是把昨晚你要的都补偿给你,你是不是就没必要大年初一和我冷战了。”
说完之后,她脑热得一塌糊涂,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楚陶然的眼睛一下淹没陷落,目光冷得近于没有任何可感的温度,低着声音说:“江依依,我给你个机会,收回这句话。”
她实在没想到,新春的第一个早晨,是这样的,昨天的温情,像一场轻薄的梦。
她最怀疑的东西,在没有药物的作用下,还是不堪一击。
“那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她扁着嘴,是真的要哭了,“你明知道我最怕你这样,你还偏要这样,你用这种眼神看我,你明知道我会害怕的,你知道你还这样……我醒来没看到你,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行了……你还……你还只给江彬煮鸡蛋……说不给我煮……”
她没掉眼泪,但身体在抽噎,一颤一颤,口齿不清地继续说:“还用这种口气叫我全名……太凶了……”
楚陶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哑口无言的,默了默,两手捧上了她的脸,眼里终于泛起了她熟悉的波纹,又气又心疼,说:“你让我怎么说你好,你昨晚说你疼的时候,我急得差点对自己动手,你怎么能拿你自己吓我呢?”
江依依蓦地一顿,抬头看他,眼里还有泪花,轻轻地问:“……是因为这个啊?”
“不然呢?这不过分吗?我想到医院就是你躺在救护车上……”楚陶然止住了话音,把她拥进怀里,“过年,不说这个。”
江依依在他胸口蹭蹭擦眼泪,楚陶然能看到的她和救护车,只可能是那一次。
她努力克制着心绪,说:“反正你不能对我冷淡,我被你宠惯了,经不起冷淡。”
“那你也不许再那样吓我,我也被你神气活现地陪惯了,经不起你哪里磕碰。”楚陶然抬起她的脸,这才辩驳起来,“我怎么对你冷淡了?还冷战?我昨晚忍了半天没把你拎起来罚一顿,这才对你少说了几句话,你就说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
“对,就是你不好,你不疼我,你还不和我一起睡觉!”
“我怎么舍得从你身边离开?只是起来后整理过了床而已。”楚陶然绾绾她耳边的头发,说,“伯父早上打电话来了。”
江依依眼睛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