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陶然衣服湿了,江依依催着他们赶紧回家。
院子里摆着前几天的烧烤架,楚陶然再也忍受不了院子的荒废,选了几棵低矮柏树过来,还新栽了一树黄色腊梅,说是作为摇钱树的赔偿。
江依依为此还嘀咕了片刻,怀疑楚陶然此举是在刻意嘲讽她的品味,弄了一棵高洁梅花来供她看雪。
江依依走到门口,恍然觉得刚刚眼睛里闪过了什么东西,扎得她呼吸困难,转身又原路走了回去,经过楚陶然和江彬时,他们二人看她的脸色,俱是神色紧张。
信箱上放着一个玻璃制的保鲜盒,江依依拿下来看了看,猛地一下砸出了院子,沉闷中夹着深沉的尖锐,像在院门前流了血。
“妖妖……”
“姐……”
“放开我!”
楚陶然抱起她就把她往家里带,江彬四处望了望,去院门前捧着混着玻璃碎渣的塑料袋闪进院子里来,糖醋排骨的气味扑鼻而来,他觉得陌生,但知道是江依依喜欢的口味。
“你放开我!江彬!你给我扔出去!你敢带回来,立刻就给我滚出这个家!”江依依扒在门上,抵抗着楚陶然的控制。
楚陶然用了力道,强行掰开她的手,迈进了家门,一直把她带进画室,才把她放在了椅子上。
江依依瞪他如瞪仇敌,扭动着要下来而无法,抬手就狠狠击打了一下楚陶然的肩膀,楚陶然一声不吭地低了低头,握了她的手按在她腿上。
江依依用力挣开,四肢都无所顾忌地踢打了起来,推开楚陶然,就要去找江彬。
她生气了,很生气很生气,江际扬的任何东西,一个都别想进她家的门。
楚陶然上去阻拦,可江依依已经怒得红了眼睛,两人在画室里近于扭打,楚陶然亦避亦让,用着巧劲,控制着分寸。然而江依依没什么顾忌,又踢又咬,急怒之下已经哭了起来,她觉得,楚陶然不站在她这边,就是背叛她了。
“妖妖,冷静一点……”楚陶然还是把她塞进怀里,按揉她的脖颈,试着稳定她的情绪。
“我不要和你结婚!”江依依报复性地吼了一声,“你这算什么!”
楚陶然动动唇,没说话,眼里有些波动,但压了下去。楚陶然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在画室里慢慢走着,任她扑腾挣扎,就是不放开她。
楚陶然知道,只有在他怀里,只有让她能碰到的只有他自己,江依依才不会伤害自己,而所有的扑打和愤言,江依依其实终是对他下不了狠手。
“我不爱你了!”
“我最讨厌你!”
“你是我见过最混蛋的人!”
江依依一边挣扎一边骂,哭着嘶叫出这重复的几句,更为伤人的话在她心里滚了好几遍,可她就是说不出,脑中疯狂着一种伤害别人的意念,可她不想……不想让楚陶然难过……也不想……让他失望……
拍打着楚陶然的肩膀,她拍打到自己没了力气,直到嗓子哑了才停下来,在楚陶然的肩膀上耷拉着脑袋,抽抽搭搭哭得委屈极了。
“……楚陶然……楚陶然……楚陶然……”
他抱着江依依在画室里走着,像在哄个不懂事的年幼孩子,高高抱着她,又唯恐将她摔着。
他记得那年在他家伤了手指,江依依哭得崩溃,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场浩大的哭泣,只是那时候他以为这个小姑娘是在哭手上的伤,他摸摸自己同样破了的额头,处理过后不觉得有多疼,可年龄尚小的江依依仍是哭得撕心裂肺。
后来才知道,她哭的不是伤,而是一段铭心刻骨的黑色记忆。
那时汤莹就是这样抱着她,不断地在楚家走动着,不时拍拍她,晃晃她,心疼又耐心地哄着她。
她一点也没变,还是会那样圈着他的脖子,咬他肩上的衣料呜咽。
“……我不想吃他的糖醋排骨……”
“不吃,明天我给你重做,吃我的。”
“……我妈最会做糖醋排骨了……”
“我会做得和阿姨一样好。”
“……可我妈不见了……她不见了……”江依依抱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她真的好遗憾,好遗憾她和汤莹的最后一个新年。
那时汤莹还在强颜欢笑地和她一起讨论过年该穿什么新衣服,因为前一年的春节,江依依和贺燃混迹在外,而即将来的那场新年,江依依想好好陪陪汤莹。
可汤莹连春联也没有来得及贴,就先将自己染成了红色。
“她没有不见,只是换了一种存在的方式而已,以祝福你的形式,等着看见你的幸福。”
“可是我再也不会幸福了……”
她不会了……
“妖妖,因为你,我现在觉得很幸福,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楚陶然亲了亲她的耳朵,“能让别人觉得幸福的人,是不会不幸福的。”
江依依湿润的脸贴着他的脖子,她的泪是冰冷的,楚陶然的脖颈是温热的,泪水染上了他的衣服,江依依抱紧了他。
“对不起……”江依依低语,大脑里像有着一口古钟,悠悠想起了声音,并一遍一遍地回荡起来,“我对你说了不该说的话……”
“没关系,我知道你爱我,永远都知道。”楚陶然走去拉开了窗帘,外面已然星空遍布,他的声音与这夜色融为一体,“你看,黄昏之后,不是黑暗,而是星空,那么多闪亮的光,在宇宙永恒了整个历史。”
江依依转过上半身看出去,漫天的璀璨,像凝结着宇宙的悲悯之泪,缀满了天际,夺人心智的晶莹,映在了玻璃上,也映在了她的脸上。
“三三,其实我是无助的。”江依依抿唇道,摸着他脑后的头发,指尖染上了湿意,“我是个好差劲,好差劲的人。”
她难以形容自己情绪失控时的感受,就像恨不得把这个世界上的任何都摧毁了,她深爱的,她痛恨的,一个都不放过,连着那些悲观的深爱,和极端的痛恨,都在这个宇宙里变成一种无声的坍圮。
恨折磨她,她折磨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