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塔,我没有恶意的,他回来的时候,我也没想过要和他复合之类的。”江依依不打自招,坦白从宽,听起来特别像骗人,但事实还真是这样。
“为什么没想过?”
不过还是因为她抑郁症的事情罢了,但江依依并不想和周塔塔说,搞得在向情敌卖惨似的。
“以前有些误会,后来解开了。”
“我明白。”周塔塔把补妆的口红收了起来,透过镜子看了江依依一眼,极其迅速的一眼,“一定是你误会了他。”
“是啊。”江依依的态度挺无所谓的。
这无所谓的态度,忽然就引起了周塔塔情绪上的巨大波动:“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他?你知道他是个多好的人吗?他为了你,什么都放弃了,上学的时候,他只要接下了一个女生的橄榄枝,就能平步青云,可是他没有!你以为他是在法国待得不痛快才回来的吗?那里高薪留他,他坚决拒绝了,回国重新开始一家工作室,其中的艰辛,你体会过吗?一个画家,享誉一时是一回事,但被时代和变动埋没的画家也同样不计其数,他冒着搭上整个人生的风险回来,只是为了在这座城市,重新遇见你!”
江依依好半天没有说得出话,她看到周塔塔的眼睛里涌现的东西,比她想的要深刻很多。
“你……”
“对不起,我失态了。”周塔塔倔强地撇过了脸。
“不,没关系……”
“抱歉,我只是……很感激他……”周塔塔说,“我在法国突然变成孤儿,那时候身边,只有他,他真的……太好了……”
高楼坍塌,树倒猢狲散,那时的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到今天也深深刻在周塔塔的心里。
她去姨妈家借钱,那姨妈就站在花园里接起她的电话,说自己不在家,而那时的周塔塔刚刚透过花园栅栏看到穿着矜贵的姨妈,刚刚准备按响门铃。
她听见姨妈与往常无异的亲近和关切,但姨妈脸上的表情,却是她从未见过,也想象不出的厌烦和冰冷。
所以她永远记得楚陶然在自己也经济紧张的情况下,时常往她的信箱里默默无声地塞零钱。
她可以用那些钱给自己买奶酪或是法棍,一边流泪一边告诉自己要努力活着,活给值得的人看。
她以为那时候楚陶然愿意和她走过她人生里最大的艰难,那他们就可以走向属于他们的幸福,所以她一直坚持着,坚持着不放弃那些有可能的希望。
可是,好像楚陶然早就有了关于幸福的定义,而且从来没有发生过改变。
江依依很鄙夷自己即将要说出口的苍白的话,但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硬着头皮道:“我真心地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会的。”
江依依过去洗完了手,迫不及待地想抬脚离开了,她想见他,太想了。
“如若我是你,我会严肃对待的,毕竟自己是一个那样的女人。”
江依依脚步一顿,回头问:“哪样的女人?”
“哪样的女人?”周塔塔低着头,像下了一个不容自己回头的决心,诡异地笑了一下,“不完整的女人啊……”
江依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觉得这对她的伤害有多大,毕竟这些她都已经习惯。
她是在思考,周塔塔好歹是位高知女性,这样一句话,没由来地让江依依觉得心底发凉。
“原来,身为一个女性的你,是这样定义一个女性的完整与否的。”
周塔塔还是低着头:“你不必在我面前逞强。”
“我只是遗憾罢了。”
江依依走了出去,突然很想看看,时过境迁,宋媛如今怎样了……
她走之后,周塔塔还在水池台面上整理化妆包,低着头的动作平稳有序,严谨地把每个物品放在每个固定的空间里,她忽然把整个化妆包都摔在了地上。
镜面上蒸腾了些水雾。
精致的化妆品在瓷砖地面上飞溅起来,断裂声响了几秒,华美的高跟鞋四周,便呈狼藉之势了。周塔塔终于茫然地抬了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早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她不甘心。
江依依哪里比得上她?
事业吗,她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小编辑,靠着楚陶然才接了一个大案子。
外貌吗,她很漂亮,但自己也不是就与她云泥之别。
修养吗,周塔塔自认为凭借绘画专业这一素质,就可以博得楚陶然的青眼。
那究竟是哪里让楚陶然唯江依依不可呢?
不过就是他们青梅竹马,江依依比她早一步认识了楚陶然而已。
周塔塔擦掉了眼泪,她想看的是楚陶然对江依依冷漠,但实际看到的却是无限温柔。
可如今看到了,她反而更放不开,更想要了。
她从没见过那样的楚陶然,好像所有原则就是用来向江依依让步的。
用那双上了保险的双手给她剥虾,用专注的眼睛看着她说话,会倾身过去在她耳边嘱咐她少喝酒,会自然而然地帮她把低头喝汤时垂落的头发挽将起来。
他洞察江依依的任何小动作,即使是一道新菜,看江依依吃第一口时的表情,他就已经知道了有没有再给她夹第二筷子的必要。
她从没想过楚陶然会这样细致地对待一个女人。
而且把这些琐碎都看作理所当然。
“走吧。”江依依几步遇着楚陶然,拿过了他手里的包。
“那在门口和周塔塔打个招呼,我们就回家。”
“不必了,我觉得她暂时不会出来。”
楚陶然听此远远看了一眼洗手间的方向,牵着江依依走了。
“她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两人往停车场走,江依依挽着楚陶然,说:“没什么,我还祝福她了。”
“嗯。”
“三三。”
“嗯?”
“我最想做的事,还是和你结婚。”
楚陶然的脚步停了下来,在停车场的角落,回头看向了江依依:“是不是认真的?”
“认真,我非得要把自己送给你不可。”
“那我要了。”楚陶然的眼睛霎时闪亮了起来。
“可是,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还包括两个庞大的家庭,我这样的家庭,你依然觉得可以吗?或者,林阿姨也觉得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