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的原则,或许只是想尽可能地保全这两个无辜的孩子,谢繁漪对沈期邈面面俱到,外人才不会怀疑沈期邈的身世。
而沈清玦,沈安不可能毫无芥蒂,即使对谢繁漪没有感情,这也是对一个男人的奇耻大辱,但终究还是把他放在了身边,沈安之子的便利,还是分给到这个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可以说是“耻辱”的孩子身上。
“其实我们大多数人都比你幸运太多,你的父亲,你的母亲,或许是你这一生最遥远的人,可是,人的一生那么长,和父母绑在一起的,究竟能有多少呢?带着过去的痕迹活着,是每个人都无法避免的宿命,但新的痕迹,可以代替旧的痕迹,我希望沈清玦自己的痕迹远比沈安或谢繁漪,要更明亮得多。”
楚陶然一字一句,说得平缓而安宁,他知道有个人也在听着,他希望那个人也能明白。
沈清玦久久没有言语,坐在吧台旁,一口一口地把酒都喝了。
他寂寥地喝着酒,既辛辣又苦涩,是啊,他这个人,只要一出生,就注定要面对一个充满矛盾的人生。
谢繁漪在他的人生里下了蛊,让他一辈子都带着不堪的烙印,就如谢繁漪自己一样,沈家只有他,是被谢繁漪污染到的人,所以谢繁漪喜欢折磨他,折磨沈清玦,就像在折磨她自己,在洗刷她自己。
“其实我还是比大多数人幸运。”沈清玦抓抓头发,故作轻松,谁让沈安财力雄厚呢,他至少衣食无忧,光鲜亮丽,而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私生子,或是出轨的产物,过得说不定还不如他呢。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喜欢和江彬玩。
“各人有各人的幸运,找到了就好。”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走过了就好。”
沈清玦说完,抢过楚陶然手里的酒仰头一口喝干了,爽快道:“别送了,我敢打赌,狐狸是种永远不会安分的生物,就更别说你家这只百年难遇的特殊品种了……对了,有空记得给我画画,说不定我还会在你前面结婚呢……”
他摆摆手,自顾自走到玄关出了门。
门被合上时,房内寂静得让人心慌。
沈清玦的只言片语,似乎还残留在这个弥漫着冰冷酒香的空间里,一切都紧缩了起来,让人神经不安。
“三三……你追出去看看吧……”江依依趴在二楼栏杆上,担心地说,“那小子咋咋呼呼的,其实可脆弱可脆弱了……”
“他不让我送。”
“可是……”江依依叹了一口气,“那二十分钟后再出去看吧,我怕他在路边哭昏过去。”
“好,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江依依从楼梯上下来,熟练地像爬树一样跃进了楚陶然的怀里,脸贴着他的脖子,哀伤道:“沈清玦好可怜啊,怎么会这么可怜啊……”
真实地触摸到楚陶然,才觉得安心起来。
“也还好,他有合法身份,财产能分到不少。”
“……”
江依依觉得沈清玦没什么好同情的了,再怎么着,就当强行富二代了呗,还有丰厚的薪水。
楚陶然看穿了她的想法,遗憾地笑了笑:“可惜这不是他想要的。”
“是啊,有的人不想要,而偏偏避无可避,有的人想要,而偏偏就是没有,比如我。”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给你花。”
“我需要花那么多钱吗?”
“需要,我就想给你好多好多钱,给你买最漂亮的衣服,最好用的颜料和笔,最营养健康的美食,苦是一点也不要吃,就做一个王子一样的人,永远开心快乐。”
“我不会经历沈清玦的那种痛苦的。”
有你在,就已经足够开心快乐。
“其他痛苦也不行!”江依依抬起头来捧着他的脸,强势地说,“你就得永远给我开心快乐!”
“好。”
她又扁扁嘴垂下了头,耷拉在他的肩上,郁闷道:“不然我真得心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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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道惊雷,花酒吓了一跳,眼睛从还没做完的课件上移开,酸胀不已。
她走去窗帘那边看了看,幕布一样的夜色里,雨势变得猛烈,逐渐有了倾盆之势。
吸取教训,花酒这次严谨地检查了每一个窗户,确认好了没有任何一件衣服没收,连窗台种的仙人球也一个一个搬了回来。
听江依依说仙人球是开花的,但花酒种了这么许多,却是一个花苞也没有长出来,一度以为是江依依骗她玩的。
但上网一搜,仙人球又确实是个能开花的植物,花酒只能把这一现状归结为是仙人球的品种问题。
她又重新坐在了电脑前,吃了一颗强劲薄荷糖,课件必须精益求精,明天有领导下来视察。
被这一道惊雷劈醒的,还有楚陶然,他拿过江依依的手机,检查系统里有没有没关的窗户。
但江依依也醒了,也且也在拿手机。
楚陶然以为是她被惊醒后迷糊了,拍着她的背哄她。
“三三,我手机呢……”
“这里这里……”楚陶然嘴上说着,手里还是在轻拍她,只当是她呓语。
江依依腾地一下从被子里翻坐了起来,揉着头发,迷蒙地四处转动着脑袋:“是不是下大雨了?”
“是。”楚陶然有些紧张地坐了起来,“……怎么了?”
“唔……”江依依皱着眉,费力地想着,“我有重要的事……”
“怎么事?”
楚陶然抚上她的脸,望进她的眼睛,那眼睛里一片茫然,她还没有清醒。
“我有事……有事的……下大雨了,有事要做……做……”她急得用手去抓头皮,指甲被发丝勾住,发出了细微的声音,江依依暴戾地硬拽起来。
楚陶然抓住她不安的手,轻声地说:“别急,没关系,慢慢想……我帮你做,我会帮你的,慢慢想……雨天要做的事……”
江依依觉得自己就快想明白了,但就是有最后一步,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一件很重要的事……
手机在楚陶然的枕边振动了起来,光亮刺目,江依依陡然感觉到了心里的一丝亮堂,过于敏捷地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