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嚎什么？”
高编辑转过椅子来，江依依正端着茶杯皱眉，身上是件抹茶绿的修身针织衫。
乔惜趴在桌上，电脑前堆满了皱成一团的面纸，她的肩背哭得一抽一抽的，又气又急的哭声，从乱掉的头发下飘散出来。
“嗐，没事，往矣被骂了，小乔急的。”
江依依的手指在杯耳上捏了捏，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往生，乔惜这哭法，让她觉得往矣就如已经去世了一般。
“往矣被骂了，关她什么事？”她问。
乔惜被这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激怒了，实习以来的两个月，最大的勇气被用来在此时此刻扭头瞪着江依依了。
这个眼神，江依依被愉悦了一下，有点楚陶然的意思了。
“你！你懂什么？！往矣可是……”
高编辑对乔惜的突然爆发，脸色一变，赶紧把她按了回去，对江依依勉强地笑了笑：“她小孩嘛，微博上和人吵了几句，脾气没收得住……”
“和谁？”乔惜两只哭红的眼睛，在江依依的脑海里放大了。
高编辑没来得及捂乔惜的嘴，只听得她哭腔道：“他太过分了，都说了那不是往矣的文字，非到处说我们家往矣连那么简单的错别字都打错，说往矣根本就是没文化装有文化……还做假图，诬陷往矣政治不正确，崇洋媚外，支持各种独立……根本就是血口喷人啊……那些账号，都是假的！”
江依依轻轻晃了晃头，抖开了脸上的发丝，露出一双精美的眼睛，锋芒向瞳孔深处敛去，她舔了舔嘴唇，转身去茶水间倒水了。
端着一杯热水进了办公室，江依依坐进转椅里，架着手靠在椅背上过了至少五分钟。水杯放在桌子上，一口没喝就已经冷掉了。
她咳了咳，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楚陶然正在工作室的会议上，看到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便一声不响地挂断了。
江依依把手机拿下来，要不是有通话记录，她几乎要以为根本就是自己没有打出去。
也挂得太快了，这是五十米跑的反应速度吧……
她忽然有了借着不满掩盖其他情绪的伪装，信誓旦旦又打了过去。
对方拿出了更快的反应，又给挂断了。
这次江依依望着手机笑了一下，一边笑，一边舔了舔牙齿，还真是……这是第一次被他连挂两次电话。
江依依把这串号码数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笑得莫名其妙，笑着笑着忽然觉得委屈起来，委屈着，又发现自己有病，如今，本早就没有了委屈的立场，她哪里还有资格委屈。
鬼使神差地，她神思游离地发了一个短信过去，只有短短两个字：是我。
按照楚陶然的风格，这种没头没尾，毫无礼节的短信，应该是直接忽略不计了。她眼睁睁看着短信就这么过去，懊恨了几秒，但想想也是算了，楚陶然那么不喜欢看短信的一个人，下次清理系统垃圾的时候，应该也就从他的手机里消失了。
“关于工作室的内部运行，我联系了一些专业人士，也与其他差不多规模的工作室进行了对比，发现在公关方面，我们公司有些薄弱，当然这也是我的问题，我中文不太好，容易给人不好的印象，但针对这一情况，我建议下个季度的招聘，着重强调文案……”
周塔塔话说到一半，看见坐在会议桌尽头的楚陶然拿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了，他从不在开会时看手机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们需要一些有文字功底的员工……”
楚陶然的表情僵了一下，接着周塔塔就看到了他一个破天荒的一秒接电话动作。
江依依已经慌得不行了，刚刚出去又看了一眼，乔惜越哭越悲痛，试试看再给楚陶然打个电话，没想到还真的接通了，她本想……最好不要接通，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去联系漆与白转达。
连线的时间已经一秒一秒地上涨了起来，但没有丝毫的声音传过来，江依依的手有点抖，在椅子上换了一个坐姿，哑哑出声道：“喂？”
楚陶然谁也没看，起身出去了，反手关门的时候，露出了手机在旁的侧脸，带了些让人说不出的感觉。
“什么事？”
江依依听过他说过很多次“什么事”，用各种语气，在各种情境。
“啊……嗯……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她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出考研成绩后，给各高校招生办打电话时的自己，慌乱到不行，“那个……乔惜她……情绪崩溃了……”
楚陶然沉默了一瞬，低磁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又罚她背书了吗？”
江依依往后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原来他都知道。
“不是，她喜欢的一个……笔者，被骂了，她不平，哭得悲愤交加……她这是正常情况吗？要不要给个假？听哭声都觉得是在撕心裂肺。”
“正常，哭一阵也就没事了，要是影响到别人办公，把她带到洗手间就好了。”
“好的，今天就早点来接她吧，工作做不完就算了。”
楚陶然没有应答，忽然没了声音。
“喂？你还在吗……喂喂？听得到我说话吗……”江依依一阵迷茫。
“江依依。”
她蓦地一颤，原来楚陶然也是可以这样叫她的全名的，她从未发现，自己竟然这样讨厌自己的名字，尤其是从楚陶然口中唤出来。
不是别的，只是江依依。
“嗯？”
“这个电话，你不是一定要打给我。”
她的手指抠在键盘上，发出了响动：“抱歉，打扰到你了，是我不对，再见。”
抖着手挂掉电话的那一刻，江依依表情崩裂地潸然泪下。
确实是她不对，是她心存希冀地想要稍稍接近，难抑心中挂念，可他们，如非陌路，又怎会如今日一般？
这个代价昂贵的电话，几乎碾碎了她的所有体面，像一个抛却廉耻的纠缠者。
一个电话，他都是那样厌弃。
最熟悉的人，最知道如何用最简单的方法一击即中。
她真的再也没有资格待在这个地方了。
江依依捂着嘴闷声哭泣，在抽屉里翻找出药来，生生吞下了两片。
她有离开d市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