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依打着遮阳伞找到熟悉的黑色车身,就打开了后排的车门,一股热气立刻扑面而来,车里被晒成了蒸笼,江依依觉得自己一瞬间就发酵且膨胀了,每个毛孔都在拼命散热。她爬到前面插入钥匙后,就已经是一身的热汗,打开了空调,感觉到冷气后,才关上车门,接着就把后排的箱子拎到座位上,专心在里面翻找起“钛白”来。
这么多罐颜料,需要的是“钛白”……“钛白”在哪儿呢……
车身突然微妙一阵,很细微,并不剧烈,江依依背后的衣服因为被来时路上的汗水濡湿了一些,这轻轻一晃,就让她的背脊在空调冷风下,触到了一丝意料之外的凉。
江依依往车窗看去,与隔壁一辆车的间距里,慢慢露出片角衣料,江依依缓缓低了低头,不会是……
又是一阵细微振动,那片衣角就又露出了一些,接着就是一个身影恍入了视线,只见一个女生被大力推了一下,接着就跳出来另一个与她对峙的男生,男生指着女生骂了起来。
江依依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那女生被骂得怒极,跃起来打了那男生一耳光,那男生表情一狠,一把抓住那女生的头发,重重回了一耳光,把那女生的头都大得掀过去了一半,短发也飞散了开去,可见力气之大,仇恨之深。
江依依的脑袋在这一瞬转得极其缓慢,看完了动作,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打……打女生……她的手扣上了门锁,要是再继续……
男生动过手之后,露出不屑与那女生计较的轻蔑神色,转身走了,江依依在车里转着身体跟着那男生的身影,看到他一直往道路尽头走,最后消失了。
而那女生,起初是倚靠在隔壁的车上哭,后来哭着哭着就滑了下去,江依依趴在窗户上看时,那女生已经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哭了。
江依依坐在车里看着这出默剧,心惊肉跳了好一阵儿,这也太残暴了……似乎现在突然变得不太适合下车了呢……
她就趴在窗户上默默看着,她要是开门出去吧,人家女生也未必希望自己被打的情况被一个陌生人看见,说不定会更伤她自尊,而且此时对方在发泄,她这么打断,似乎有碍对方维护内心世界的平衡,但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良心上又不太安宁……
于是江依依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曲起两指,在车窗上叩了叩。
那女生哭得忘我投入,没有听到声音,江依依就又叩了叩。
这回对方听到了,从两膝上抬起一张哭花的脸,眼线都随着眼泪,在眼睑上晕染开来黑乎乎的颜色。她脸上的妆掉得七七八八,江依依却猛地认出了她是谁,立刻就放下了车窗玻璃。
“樊星轨,你没事吧?”
樊星轨一见是江依依,外黑内红的眼睛,瞬间迸发出了更为猩红的颜色,立即站了起来,整个人散发的气息全部变化了,因为此时的狼狈,而被江依依的出现激怒了:“你怎么在这里?”
“给楚陶然拿颜料。”说着,江依依手里拿起了一罐朱红,在窗口晃了晃。
樊星轨看了一眼颜料罐,上面品牌图标扎了她的眼睛:“学长画画的成本可真高。”
“还好吧,这是他的习惯,反正投入都换成了更有价值的东西,还是蛮值的。”江依依把颜料罐放了下去,她虽然不关注画具的价格和品牌,但楚陶然的东西,大多是肉眼可见的高级,江依依在箱子里翻了半天,摸着这些颜料罐的包装,都觉得这些包装的触感是很不一般的。
樊星轨的脸上,在下一秒就变幻出了习惯性的附和笑容:“是啊,毕竟是准备去国外进修的优秀学长。”
江依依看了樊星轨一会儿,笑开了:“是啊,很优秀。”
樊星轨眼睛一敛,望着江依依的笑容,攥紧了拳头,说道:“你都看到了?”
“什么?”
“我和男朋友吵架了。”
江依依顿了顿,把窗玻璃调拨地上去了一些:“我觉得吧,看那样子,不太像是男朋友,我还以为是寻仇的呢,差点就给报警了,这哪是吵架啊,都快变成打架了。”不是快变成打架,这本身就已经是打架了。
虽然樊星轨今天很惨,但江依依心里放着她偷用花酒香水的事情,有些话她没有和花酒说,是怕花酒多想后,在宿舍里冲动吵架。樊星轨能用一次香水,就绝对不会只碰了香水,一定还有其他的东西,是花酒没有发现到的。本来因为去年的事情,江依依对樊星轨还有些愧疚,但此时看见樊星轨视江依依为死敌的神态,江依依把那一点点的愧疚给忽略不计了。
“江依依,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只有你是高高在上的?”樊星轨一字一顿地说道,咧着嘴笑了一下,与半边肿着的脸形成了诡异至极的视觉效果,“是不是觉得谁也比不上你,你在任何人面前都充满了优越感?”
烈日如烧,樊星轨站在两车之间的阴影里,更显阴森可怖,似乎所有的蒸腾盛夏里,只有她樊星轨一人,散发着阴沉的寒气。
“我没觉得,是你觉得我觉得。”
“你有!你就是自以为是地高高在上!是啊,你什么都有,你漂亮,你家境好,你聪明,你善于交朋友,还有个让人羡慕的男朋友,你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是满足的、完好的,是啊,你有资格骄傲,有资格炫耀,有资格在我面前炫耀!花酒说得没错,你那么幸福,高傲一点又怎么了!”
江依依的心情不太好了,觉得樊星轨颠三倒四,没多少理智在线了,就准备关窗,不与她争吵了。
樊星轨却突然抢先一步,表情瞬间就疯了,冲上来扣住了窗玻璃,江依依眼睁睁看着车窗上移,慌忙按了暂停,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惊怒地望着樊星轨逼迫在咫尺的眼睛,那眼睛里涌着扭曲的泪,江依依吼了出来:“你究竟想干什么?!”
“江依依,你根本没什么好骄傲的。”樊星轨像在说一句诅咒。
她迎着樊星轨的眼睛,冷笑了一下:“我是江依依,我就是要骄傲得活着。”
樊星轨也笑了起来,一瞬收了嘴角,低沉说道:“你配不上楚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