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假的事情其实落实起来也不难,邵思琪下午去院里帮江依依办理了一个证明,见到了证明,宿管阿姨也就同意。但邵思琪依然很不高兴,因为就连宿管阿姨,也客观地建议她换个发型,她说邵思琪的头发就像洗衣粉里结块的粉球,气得邵思琪在电话里又把江依依骂了一遍。
江依依忍了这顿骂,在楚陶然的厨房里做了蛋炒饭,然后去客房里叫瞿苒再出来吃。
“妖妖姐,其实……”瞿苒拿着筷子,没有把炒饭送进嘴里,“其实我怎么样都没关系,我已经适应了,就是觉得……是我连累了荏荏,害她也和爸爸分离了。”
“瞿荏不会怪你的。”
“她可以不怪我,但我不能因为她不怪我,就振振有词,就心安理得。”瞿苒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你中午的时候说的话,我刚刚仔细想了,如果是要去反抗这样的现状,我觉得唯一能给自己力量和信念感的,就是荏荏,其实她才是最需要爸爸的那个人。”
江依依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瞿苒拿着筷子,就仿佛变成了一年前同样坐在餐桌这个位置,合掌闭眼许愿的瞿荏,一模一样的五官,看得人心疼。
“瞿荏……也许对瞿荏来说,你比你爸重要多了。”
瞿苒看向江依依,突然闪了闪泪光,缓慢地摇了摇头。
江依依交叠了手指,瞿荏的想法,确实……
“你们俩性格不一样,瞿荏没有你这么稳重,等她长大一点,就会懂事些了,你和她朝夕相处,放大了她的冲动,其实她对你还是很好的,她能相依为命的,一直都只有你这个姐姐。”
瞿苒还是摇了摇头,把一碗炒饭吃完了,也就不再说话了。
江依依看不下去她难过的样子,娇嫩的少女脸庞,一难过,就像扑了一层灰,看得江依依心里也很不舒服。
“来,跟我来三三的书房,我有次在他的画稿里翻到了一张你和瞿荏的画像,画上的你们应该还很小呢,哈哈哈,都有点婴儿肥哦……”江依依拉着瞿苒推开楚陶然书房的门,落地窗里是安静的城市夜色,而书房的墙壁上就是书架。江依依熟门熟路地从里面抽出了一本插页文件夹,就盘腿坐在地毯上,放在腿上打开了。
瞿苒在江依依身边坐了下来。
翻到江依依熟悉的位置,一路略过了无数熟悉的场景,终于抵达了那抹记忆。
画面上,瞿苒手里拿着一块三角形的积木,表情安静地看着把江依依扑到在地的瞿荏,瞿荏笑得明媚热烈,脸上还粘着饼干屑,而那时候的江依依,则是一脸的迷茫,肩上的两股麻花辫,一个翘着,一个落在了闪闪发光的瓷砖地面上,她身上的蓬松纱裙,有一大半被瞿荏压得搅和在了地上……
这画是楚陶然许多年前画的,有不成熟的地方,就是江依依这样非专业的人,也能看出其中的几处瑕疵来,只是她是画中人,哪怕只是相似,也会触动万分。
本是个欢乐场面,但瞿苒没有说话,江依依也没有说话。此时再看当时的欢乐,就觉得时过境迁,竟有些物是人非的悲凉和寂寥了。
“要是你的性格像瞿荏就好了,向她一样快乐些,别那么和自己较劲,你看瞿荏笑起来的时候,就像从没有过烦恼,也并没有被过去的事情纠缠过一样,她一直在往前看,就是偶尔会和你拎不清而已……”江依依的话音一顿,突然就有些喘不上气,剧烈地心慌意乱起来。
瞿苒垂着眼睛,望着那画,没有说话。
江依依看向瞿苒沉静的脸,心里又是扑通一声,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不安侵袭而来,背脊竟然冒出了涔涔冷汗。她的脸突然有些僵硬,但又着急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缓缓呼出了几口气,竟然发现自己连呼吸都没什么力气。
瞿苒毫无察觉,只是专心地盯着那幅画。
江依依瞳孔骤缩,看见了一滴泪从瞿苒的眼眶里滚了出来,刚滑落脸庞,瞿苒就抬起袖子擦掉了。
“瞿苒……”
她摇了摇头,看完了画,也就将凑过来的上半身缩了回去。
江依依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画上,那个时候,瞿太太还没有过世,但那时,瞿苒就已经是内向的性格了,瞿荏也已经是活泼的性格了,只是那件事情之后,瞿苒的内向变成了一种自闭和失语,瞿荏则还好,瞿荏现在的笑容,也是和孩提时的十分相似。
江依依觉得自己的周身都在冒寒气,心跳得飞快,脑子里什么都在想,她努力地想让思绪停下来,却根本阻止不了,有些东西,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堤岸,势如破竹地涌现了出来,江依依觉得自己原有的一套正常的思路被击溃和淹没,以她来不及反应的速度……
指甲掐在了文件夹的插页塑料上,缓缓磨开,留下了一道有如绞烂蛛网的痕迹,瞿荏的笑容在江依依的神经痛点上放大了。
楚陶然说,那次的意外,起因是瞿苒突然任性地要瞿太太出门买纱裙……
江依依喘了一口气。
画上的她……
她记得,那天和瞿荏吃完了曲奇饼干,瞿荏曾张着肉肉的五个手指头,握住她裙上的一朵小小的网纱花朵,在手里摇了摇,抬起明亮纯粹的眼睛,望着江依依说,真漂亮,哪里买的,我也想要穿……
那天,瞿苒,是突然……
江依依的手凉透了,猛地抬手把文件夹的这一页,连着那层塑料插页,一起撕了下来,撕弯了长指甲,她却感觉不到任何一丝痛意。
耳边被接连不断的轰鸣代替了。
整个瞿家,包括漆与白家,没有人,能真的分清瞿苒与瞿荏,从来都没有。
“瞿苒。”江依依的声音低得快要找不到落脚点,颤抖着从舌尖吐出了这个名字。
瞿苒正对江依依突然撕下画稿的动作诧异万分。
“你告诉我,那次说要去买小纱裙的人,究竟是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