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行了,夏帆,我们歇歇吧……”
“慢点可以,停不能。”
“我真爬不动了,我当初一定是鬼迷心窍了,竟然选了来爬山。”
江依依抬头,面前又是一段石阶,宽窄不均,依山而建,再远,便是茫茫云雾。
脚下的石面因寒冷而泛白,之前她信誓旦旦说“爬爬就不冷了”,确实,她确实不冷了,甚至还有点热,就是两条腿感觉不像自己的了。
腿已经丧失了任何的感情,既疲惫又麻木地机械向前。
夏帆从口罩下面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我早说你脑子有问题了。”
“知道我脑子有问题,你还不拦着我?!有点责任心行不行?听我的会出事的。”
夏帆拽住要往旁边石凳上蹭的江依依,硬把她往前面拖:“我今天算是彻底地对你死心了,接下来的所有行程都听我的,你省省,你自己吃苦不要紧,别坑我。”
扎到了江依依的痛处,她抬手抽了一下夏帆的胳膊:“我说上山步行下山索道的时候,是你同意的,你同意了现在还有什么脸怪我?”
“因为你煞有介事地抛了一句‘上山容易,下山难’,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了。”
听江依依站在索道售票口笃定地说,他就信了,他真的信了,结果后悔得不得了。
他当时就有一丝疑惑,上楼梯和下楼梯,明显是下楼梯容易。
但江依依太自信了,自信到把夏帆最后一抹犹疑都扑灭了,现在想想,那不是犹疑,根本就是智慧的闪光。
山路还在往前延伸,想必路过的人都把他们当做作伴的情侣。
一路上彼此攻击,彼此抱怨,倒也撑了下来。
冬日山林,松树苍翠,地上却早已草木凋敝,石阶旁都是秃秃的山势,暴露在冷空气下的土壤,凝着还没蒸发的水汽,鞋底冷硬,石板更是苍凉。
“古话就是这么说的,但我现在怀疑古人是在骗我。”
“江依依,要是我们今天来不急下山,我绝对会杀了你,反正这地方适合抛尸。”
“犯不着,夏帆,为我搭进下半辈子不划算。”
两人缩在羽绒服里,交接的目光火花四射。
“我要休息一会儿!”江依依叉腰,坚决不往前迈了。
“那我走了。”口罩上面的眼睛微微一扫,夏帆无情地向另一段台阶发起进攻。
“不行!你也不许走!”江依依攀着他的胳膊,两人都是厚厚的羽绒服,像两个鼓鼓的花生一样挤在了一起。
“江依依!你太拖累我了!”
“我承认!”
“……”
大手按在她的头上,夏帆一把扯下口罩:“你完了!今天吃鸡蛋!”
真是,现在还不服管教了!说她一句,还敢振振有词答应了!
“吃鸡蛋也不许走!”江依依是下决心了。
“好,行,你厉害。”夏帆揉揉自己的脸,甩开她坐到了山间的一方风亭里,直挺挺坐着,目光平视,两臂抱在胸前。
江依依灿然一笑,乐颠颠凑过去坐到他旁边。
夏帆直白明了地往旁边让了一米。
江依依:“……”她只好默默看风景。
风亭处在山间,由一块峭壁劈出一片平台,风亭之下的十米处,便是一条细小的淙淙河流。
流水细弱,两侧露出风化的山石,表面浮白,而贴近水流之处,泛起褐色的湿润。
冬日山林,了无生趣。来爬山确实是个无聊的决定。
“来!这边跟上!对,我们团人都在吗……是的,我们脚下就是前方小瀑布的支流,现在是淡季,流水量相比七、八月份要小很多,如果各位家庭下次在七、八月份来的话,就可以坐在这个亭子里,往下看到充沛的流水了!”
导游的声音带着过于抑扬的推广激情,手里的小红旗在风里招展。
这个旅游队里的人,立刻散开,涌进亭子拍照,就像一个装玻璃珠子的网兜突然划开了口子,珠子近乎攻城掠地地狂轰滥炸。
夏帆已经不着痕迹地坐到了江依依身侧,伸出一只胳膊,强势地挡在了她的身前。
沉敛的目光淡淡扫向一个把自拍杆伸太长的中年妇人。
她尴尬一笑,换了一个角度。
“嘿嘿嘿嘿……”江依依偷笑。
夏帆一听见,就伸手粗暴地把她的针织帽一直下拉到鼻梁,看着江依依摇头晃脑地扯手套扶帽子,夏帆冷哼了一声。
等旅游团走了,江依依凑上去讨好地戳戳他:“是不是一坐下来就想抽烟啊?”
夏帆神色未变,下意识用拇指摩挲中指骨节。
没逃过江依依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她幸灾乐祸地大笑。
夏帆脸色一僵,继而露出一个危险的得体笑容,就像在推荐一款“然木·帆”的主打商品:“所以,江依依,选爬山,你是不是故意的?”
山上禁烟,到处都是标志。
“哈哈哈,不是不是,我们家一般都是家庭旅游,早就想爬一次山了,但我爸抽烟,他不肯,我妈就避开了这类景点。”
夏帆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给自己痒痒的手指找点事做:“所以这是你第一次和其他人一起旅游?”
“不是,我在s市的时候,我和朋友去省会比过赛,还去那里的游乐场玩过,建得可大了。”
夏帆沉默着理头发。
“喂,怎么不接话?”
“你家里人是不是把你看太紧了?虽说你是女孩子,我是男人,家里的管教肯定不同,女孩子在外本来就有更多的危险,但你也有二十了吧,太没经历了。是不是你朋友都不喜欢你,都不想和你玩啊?”他帅帅地挑了挑眉。
“呸!喜欢我的人多着呢!”
“你滚吧,还不是只能往我的店跑。”
江依依冷哼,最近学夏帆的冷哼颇有心得。
夏帆懒懒瞟了她一眼。
江依依心里明白,因为小时候的事,汤莹就再也不放心她出远门了。
小的时候,就是把她托付给楚陶然,汤莹没有其他的意思,她甚至自己也没意识到那是一种托付,她只是太担心,太愧疚,想着有个知根知底的哥哥在,多少能有保护的作用。
那楚陶然呢?
这么多年,是习惯,是同情,还是愧疚?
“走吧,走得更远一点。”
江依依站起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