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只剩下一片被粉碎的苍茫,花酒的脸一片死寂,黑色的眼睛迸发出恶毒的光芒,打翻的怒火把她整个人淹没了,铺天盖地,理智被彻底抽走。
花酒抬手,就在小霸王的面前,“哗啦”一声撕下了那张薄脆的作文纸。
冷冷拿到面前,一下一下,干脆利落地撕碎了。
空气都被冻结,雪花样的纸片被抛在地上,就像在沉寂的空气里被泡发成了纸浆,失去灵魂地贴在毛糙的水泥地上。
瞬息间,花酒杀死了小霸王最引以为豪的作文。
“你你你你!你胆子太大了!我要告诉老师!”
呆怔了几分钟,小霸王暴怒地嘶吼起来。
“去吧,又不能真把我怎么样。”花酒面无表情,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森然。
“好……好!你等着,你给我等着!”他甩了一下手,狠狠剜了一眼花酒,留下一个“此仇不共戴天”的背影,跑走了。
那天,一地的碎纸片,花酒抱着膝盖哭了。
是我的错吗?她想不明白,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但好像这个世界就是把错误的代价砸在了她的身上,她负重前行,却搞不懂这个“重”究竟是什么。
可能她最大的错,就是她的不同,她的出生带着与“正常”不同的“异常”,而这一点,她甚至连一点点的纠正和改变都无能为力,只能在背负里,杀出一条血路。
几天后,在带着一群人的小霸王面前,即使是被甩在了水泥地上,花酒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其实不用躲,他们打不过我的。”低着头,沈期邈说道。
他唯一的优势,就是个子高,这一点,吓唬小孩子还是很有效的。
微微抬头,他的头撞上了课桌的抽屉,浅浅抽了一口气。
“喂,为什么你长得这么高?”花酒好奇地打量沈期邈,这个男孩不算壮实,甚至看上去有几分羸弱,但个子却是高高的,至少在他们这个年纪,算是非常高的了。
“上学上得晚。”
“啊?什么意思?”
“我比你们大。”
花酒眨眨眼睛,说:“哦,怪不得,那你是我们的哥哥喽?”
“嗯……我还有个弟弟。”
“也在这个学校吗?”
“不在,他在市中心那边。”
“为什么?他上学了吗?”
“上了,和我一个年级。”
“那为什么不是一起上,是亲兄弟吗?”
“是,我是突然被送到这里来的。”
“啊?什么呀?你们家怎么这么奇怪?”
“我也不知道。”他把头低得更低了,“我弟弟他……”
“嘘!”花酒朝他比了个手势。
外面的走廊上,一阵错杂的脚步声逼近。
两人对视一眼,屏住了呼吸。
紧绷的神经,沈期邈幽幽地为自己为什么会卷入这样的情境而感到迷惑。
希望司机不会焦急到给学校领导打电话。
脚步声越来越小,他们走远了。
“快快快!趁这个时间我们下楼回家!”离了这里,就万事大吉了,花酒利落地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
回头没看到沈期邈,讶异地低头找。
皱着一张脸的沈期邈,被卡在了桌子底下,他急得满头大汗,越忙越乱,弓着的身子顶着一张桌子撞来撞去,但怎么也逃不出旧桌子的束缚。
“哈哈哈哈哈哈哈!”花酒笑得前仰后合,太搞笑了,他卡在桌子底线的样子,像个大个子的小牛犊,既可怜又好玩。
“帮……帮帮我……”
沈期邈红着脸嗫嚅道。
一边大笑,花酒伸手按住桌子,让沈期邈更方便使力。
沈期邈正暗暗发力,挣出了一个胳膊。
呯!后门被撞开了!
小霸王狞笑着逆光站在那里:“花酒,你的笑声真动听。”
呼应的哄笑声在他的身后紧接着炸开。
花酒放开手里的桌子,走到小霸王面前,心里忐忑,还是坚持嘴硬:“我警告你……啊啊啊啊!”
一个嚣张跋扈的小跟班走过来,一把推开了正在说话的花酒。
猝不及防失去平衡的花酒立即向后倒去,后背一下子撞上了沈期邈的桌子,沈期邈眼疾手快伸出那只自由的手捞了她一下,反而也让自己彻底失去了平衡,桌子轰然向后倒去,一声巨响,砸倒了后面的凳子,两个人和一堆金属支架倒成了一团。
灰尘扑面,两人都呛了一鼻子的灰,表情不受控地扭曲起来。
桌子倒地,沈期邈的腿可以伸出来了,人就也自由了,挥挥飞尘,他缓缓扶起了花酒的上半身,花酒整个人已经摔蒙了,晕头撞向的。
然而沈期邈的脸,一寸一寸拔干了血气。
困惑地看着沈期邈的表情,花酒看看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还好,没破皮。
小霸王脸色一僵,随即便被惊惶席卷了,身后刚刚还盛气凌人的小跟班们也失措地往后退了几步。
“走……走……走走走走!快走!给我让开!”小霸王倒抽一口气,疯狂地推开身后的跟班,跌跌撞撞冲下了楼,那些被挥开的跟班们,也随即一哄作鸟兽散。
“咦?他们怎么了?看见鬼了?”花酒摸不着头脑。
抖着嘴唇,沈期邈从书包里翻出面纸,一股脑撕开包装,抓起几张,全然没有了之前的规整,三四张错乱着叠在一起,一把按在了花酒的左肩,鲜红的血迹,在她白色的t恤上晕开,转瞬浸透了沈期邈手里的面纸。
花酒看傻了,伤口的疼痛还没有袭来,她毫无知觉,原来是前面倒下的凳子,一只脚上的塑料包材遗失了,尖锐的金属制空心凳脚,边沿异常锋利,从倒下桌子的抽屉下面刺出,一直划破了花酒的肩头。
这件是妈妈新买的,左肩是一片网纱,即使是对一件便宜的t恤,妈妈花子铃也是节省了很久才舍得买的。
伤口还没泛疼,仅仅是看着可怖,花酒对这身伤没什么情绪波动,就是心疼这件衣服。
她舍不得糟蹋花子铃的付出。
眼里包了两包泪,花酒沉默了。
沈期邈无措道:“别……别哭,没事的,我让司机送你去医院……”
推开的他的手,花酒自己按住伤口,淡漠地站起来,声音仿佛来自落寂深处:“不用了,我回家找我妈了。”
那天傍晚,花子铃看到站在店门口红着眼睛的花酒,霎时就掉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