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这些大体的描述，叶茂便讲了一个多小时，期间都完全没有口渴的感觉。
听完这些话之后，郭正琦沉默了。
一想到这些，叶茂的脸色便不太好看，但是他现在觉得，郭正琦的脸色同样也并不好看。
沉吟许久，郭正琦说道：“叶茂，说实话，你现在的局面，非常危险。”
非常危险，这样类似的意思，叶茂在心底里自己告诉自己，光年也这么对他说，而今，郭师长郭正琦也这么对他说。
这样的话，完全不是空穴来风。
闪电战之下，作战时间缩短，但是消化得很吃力，随着时间的推移、地盘的暴涨，诸多本应用长久时间去缓慢解决的问题便会暴露出来。
现在的叶茂，危机四伏，这并不比列国对着原本地盘的周虎视眈眈更好。
然而，在当时的情况之下，先下手为强，是叶茂不得不作出的决定，毕竟，他所面对的对手，并不仅仅只是这个世界的诸侯们，还有和自己同时代的精英。
如果不是因为叶霜雪身为三体组织的人，生怕暴露组织，和危机纪元时期的人们的交流相对谨慎，叶茂也绝对达不到多大的技术优势。
“先说说你有几条路可以走吧。”郭正琦正了正神色。
“你现在有三条路可以走。”
“第一条，自然是一鼓作气，一统天下。”
“第二条，守住现有的地盘。”
“第三条，收缩你的地盘，那是最大的保守。”
叶茂点点头，郭正琦说的是对的，不论如何，都是只有这三种情况了，但是其中的道道多了去了。
“愿闻其详。”他道。
“第一条吧。”郭正琦的双目炯炯有神。
“一鼓作气，一统天下，听起来，是很顺的两个词，也是那样简单、粗暴。但是事实上，真的是那么简单吗？”
叶茂不声不响，他明白，这是最好的一条路，皆大欢喜，而自己也一直都在朝着这条路走，然而，现在，他就是因为在这条路上遇上了瓶颈，所以才会如此沉抑。
“一统天下，即使是当时的强秦，也用了好几代人的努力、无数的失败代价，而一鼓作气，则是根本没有过。”
“当然，我们的周天子带着跨时代的技术与理念而来，与当年的秦国并不一样。”
叶茂怔了怔，因为他在回味了一番之后，才发现郭正琦的这句话居然是在开自己的玩笑。
他抬眼看了看郭正琦，看到对方的神情依旧是那种生人勿近，便不禁怀疑那玩笑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郭正琦的话语马上又带有了转折：“尽管如此，你来到这个东周世界才只有短短的三年多，虽然改变了许多的东西，但是你的敌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也一直都在改变着，你凭借着信息差和技术优势，想要发动一场规模浩大的闪电战，如果你所拥有的开局是比较广阔的，那么或许还有一点可能性，然而你的开局太过局限性了。”
叶茂苦笑一下，心想的确是的。
自己的开局在周，身份是周天子，那的确拥有着别人所没有的优势，但是劣势也很明显——
地盘不大，开局相对秦晋齐楚等大国，国力弱势，虽然经过自己的努力变得强大了，但是还没达到足够的力量，便引发了周围的连锁反应关注度，然后便是强烈的敌意。
一个原本就强大的国家，再强大一点，远远比起一个原本中等甚至是弱小的国家忽然变得强大引发的关注度更多，大概是因为人们的惯性力——它原本就很强大，所以更强一点是理所应当的；它原本很弱小，凭什么忽然变得强大？
“就像你所描述的现状一样，连锁反应已经发生，本来那些国家就会忌惮你、对抗你，当有了另外一些穿越者的故意怂恿、搅风搅雨之后，会更加要跟你死磕，你发动了闪电战，却完全没有吞下整个东周的实力，就算是我亲自来指挥，也无法做到这一点，所以，第一条路，走不通。”
叶茂还是点了点头，这些东西，其实他自己也很清楚，只是经过郭正琦就这么系统性地说出来，会更加透彻一点。
他准备听郭正琦说第二条。
但是郭正琦却是跳过了第二条，直接说第三条。
“我们来讲讲收缩你的地盘吧。”
叶茂怔了怔，紧接着便隐隐意识到了郭正琦最终的建议，微微一笑。
“我之前说过，那是你的第三条道路。”
“收缩你的地盘，以你现如今的兵力，仿佛看起来是游刃有余，但是实际上，却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动作。”
“为了扩大势力、控制那么多的人口，你虽然旗开得胜，而后所向披靡，但是终究还是损耗了国力，一旦收缩，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便会前功尽弃，而且在不明就里之下，士气会变得极为低落，而敌人的气焰高涨，就算你想要进行有限的、有序的收缩，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只怕到时候会演变成大衰退，直接崩溃。”
叶茂沉吟着，起先，他还是觉得实在不行，就采取最保险的守势，收缩自己的地盘，以后再图世界，但是现在被郭正琦这么一说，他便忽然觉得有道理。
如同公元世纪时期的淞沪会战，以及南京保卫战之后的撤退一样，起先的动机，并算不上是彻底的溃败，只能说是战略性后撤，避其锋芒，但是最终那种计划中的有序很快便崩溃，变成了大溃退，到了那个时候，就一切都收不住了。
这样也是同理。
如今的形势不容乐观，但是将士们充满了豪情，百姓们也是斗志昂扬，即使是再大的困难，他们也愿意一同承担，但是一旦把地盘大量地吐出来，进行撤军，那么人们就会马上产生怀疑，不信任愈来愈深，最终信仰崩溃，一泻千里。
那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短短的三年，虽然培养了周人的国之自信，但是要想让他们真的变成钢铁之民，还有着很长的路要走，流淌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还没有变化到足够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