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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御驾还没有到,臣民就收到了消息。
虽然有旨意,沿途不得扰民。
但是,当他们路经各地时,地方官为了拍马屁,还是携领着百姓出来,跪于途中,捧香迎候。
九月二十七日,御驾到了最近的南郡凤歇县,
知县带着城中上下两万余人,乌压压的一片,跪在城外迎候。
刘玄一路上看着这样的场景,很无语。
望着那跪成一片的百姓,心想:“看起来是都挺乖巧的,肚子里不知道怎么想呢。兴许是嘴上高呼‘陛下万岁’,心里在暗骂麻麻批!”
他在前世,就有类似的经历。
某天上班去,路径某地段,不知什么大人物经过,特么的居然封路,结果耽误了上班时间,迟到了,被扣全勤奖金,肚子里麻麻批的骂了好久。
拥入城中,在县衙略作休息。
刘玄召见当地举人、秀才、上户。
吃过午饭后,令都着便装,一起往某村去看官田的番薯收成。
随行的士兵留守,没有跟着。只带了一个班。
按制,炎国户籍,按照占有的财产多少(主要是土地),分作六等。
第一等户:有地三顷到百顷。
第二等户:有地一顷到三顷。
第三等户:有地三十亩到百亩(一顷)。
这三等户,被称之为上户。
四五等户,被称之为下户,占有土地相对较少。
第四等户,有地二十亩到三十亩。
第五等户,则有地数亩到二十亩。
下户之下,就是无地佃户。
为第六等,是最下一层。
该村种了三十亩番薯。
他们到时,只见十几个佃农,正在田间劳作,有的在割薯藤,有的在挖番薯,有的在把挖出来的挑到田头。
另有许多百姓,闻风而来围观,神情惊异。
有书办与衙役在田头,正在称重,见到刘玄等一行来,其中更有曹中堂、自家大人,立时来拜见。
曹琳曾落脚该县,书办见过一面。
见曹中堂、自家大人都敬奉着一个年轻人。
便心中有数,暗道:“是天子无疑了!”
带着衙役,走上前去,纳头就拜,伏地口呼:天子万岁。
围观百姓都吃了一惊,跟着拜伏。
刘玄命起身,问道:“收成如何?”
书办谢恩起身,十分激动,深吸一口气,尽力平静,却仍然压不住兴奋:“回陛下的话,大丰收!依卑下估计,一亩少说也有两千五百斤!”
也不知是因为与皇帝说话了激动。
还是因为这超高的产量而兴奋。
高洁、曹琳分别在刘玄的左右,听闻这样的产出数字,比书上记载的还要高出一点,也都欣喜非常!
刘玄倒是神色平淡。
两千五百斤并不算多。
据他所知,前世一般都两千五百公斤,甚者上万斤。
心说:应当是品种不同。前世有健全的育种、种植技术。
但还是不吝赞赏,说了声:“好!”
走到田头,往筐里看去,只见里面的番薯,是红皮的,长而不粗。
刘玄问那书办及衙役们:“你们吃过了么?”
书办恭敬的回答:[没有呢。]
刘玄笑道:“那就见者有份,分一分,尝一尝嘛。”
衙役们分了。
围观的百姓,都得两三个。
田间劳作的佃户,也被叫止、过来。
洗干净,削皮,曹琳奉上一个来给刘玄享用,内里是红心的,刘玄接过,吃了一口,清脆甘甜,比前世的口感好很多,点头称赞,望向那几个举子秀才,说道:“怎么样?”
皇帝都称赞了,他们还能说什么?都跟着说好!
刘玄:“你们是读圣贤书的,圣贤书千言万语,历代注解更是汗牛充栋。朕看来,要旨不过两个字,一个是‘仁’字,一个是‘义’字。……”
他缓缓的说着,众人都静静的倾听。
“什么是仁?仁者爱人。就是说要爱护黎民,要为天下苍生着想。民以食为天,解决黎民的吃饭问题,就是最大的仁。什么是义?为仁就是义,就是要去做。光嘴上说仁,不去做,那就是空谈家,嘴上的道德家。一定要去做,要实干,要知行合一。”
刘玄出京城来巡视,目的不是为了到田间地头来吃番薯,而是为了给新政背书,以示重视!
召见当地举子秀才上户,并一道巡视,也是为了统合人心!
“推行高产粮,解决黎民的吃饭问题,使得人人都有的吃、能吃饱,这就是仁义!仁义不是坐在书阁里空谈的,是要到田间地头实干的。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刘玄望向那些学子,谆谆教导:“你们都是有才学的,仁义的大道理不用多说了,关键是要实干,要多做有利于民的事情。”
学子们纷纷表示:谨遵陛下教诲。
刘玄又看向那些上户,说道:“推行了高产粮。你们的土地就能进行其他生产了,比如种植棉花,棉的产量就上去了,就能织造出更多的布。你们能有更多的收益,百姓也能增添新衣。这也是仁义。”
上户们都很兴奋。
皇帝画的蛋糕太漂亮了。
想想都要流哈喇子。
这对他们有利的新政,怎么会不赞成、怎么会反对呢?
刘玄又把那几个佃户叫到跟前,问他们可有土地。
有的佃户,并非纯无土地,而是有几亩薄田,但不够吃用,所以还得靠租佃。
回说都没有土地。
刘玄看了高洁、曹琳两人一眼,说道:“人无恒产,则无恒心,新政也要让他们有恒产,不说多,至少一户得有两亩地。”
两人都是一惊。
这一句话的背后,含义可就非同小可了!
天下无地佃户何其多,户均两亩地,地从哪里来?
刘玄想的是皇权稳定。
佃户阶层,是最不安定的部分。
大兴工商是好事,经济能繁荣起来。
可是,繁荣的经济背后,可是会酝酿巨大危机的!
经济危机一旦爆发,工人失业,没有收入,老家又没地,便会饿肚子,就会闹事,就会民变,秩序就会陷入混乱!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得让他们有地。
一家有个两亩地,足够一家人吃喝了。
经济危机再大,老家还有两亩地,有吃喝,饿不死,那就会大大的削弱民变的可能,大大的有利于皇权统治!
至于地从哪里来。
呵呵。
刘玄亦早有谋算。
经济的转型,不能放任自由。
朝廷会宏观调控。
也就是说,不是你想改种番薯、棉花,就可以的!
种多少番薯、多少棉花,养多少猪,投建多少工坊,都要制定计划,有序的推进!
新政是制造蛋糕。
但是,想吃到蛋糕,岂是免费就能的?
这个过程中,就存在着操作空间了。
比如你有100亩地,想改种棉花增加收益,可以,但你得先经过特许!
这个特许权,不就可以套现了?
这样一来,成本就转嫁了。
没有付出,哪有收获。
不给特许钱,哪有特许权?
唔,所以,这很合理。
高洁、曹琳不知刘玄打的鬼主意,愕然过后,嘴上顺着皇帝的话说,[陛下英明啊!]忧愁却飞上了眉梢。
尤其是高洁。
他是主户部的。
皇帝想一出是一出啊!
这特么的又要用钱!
哪有钱啊!
钱从哪里来?
刘玄又巡视了好几个县,每去一地,便大讲故事,画一通大馅饼。
最后去了容吉县。
按照约定,真到张家村张氏家去坐了坐。
张氏告御状回到家中。
丈夫儿子都死啦!
本来万念俱灰,心生死意。
但想陛下说过,会来巡视,到自家坐坐。
便压下了死意,强忍着痛楚生活。
村上有人,见她孤苦,为张家绝口而苦闷,死气沉沉,没有生趣,不由担忧,便给想出了主意:不如收养个婴孩,继到张家门下,以为继承香火!
张氏听得这个主意,心便活络了起来,就请交托物色。
底层百姓,家庭贫困,生活所迫,儿女生养的多了,难以养育,卖儿卖女,并不少见。
炎国这边还算好的,朝廷征收的少。
岭北吴楚,底层普遍贫困。
想要卖儿卖女,都找不到买家!
供大于求!
结果就是要么把婴儿丢弃在寺庙道观大户门前,期望能被收养;要么就是扔在荒野,任其自生自灭;要么……更甚者,就溺杀之!
这其中,尤以女婴为多,最为悲惨!
张氏得了一个男婴,十分疼爱,对未来重拾了希望,脸上渐渐的有了喜色。
她也不给男婴起名字,和人说陛下会来,到时要请陛下给起名。
左近的百姓都听说了,将信将疑,多有不信。
陛下会到我们张家村来?
这真是和做梦一样啊!
哪知,突然有消息从城里传来,陛下真的来容吉县了!
张家村的人,都兴奋了起来!
紧接着,又有消息来,陛下正往张家村来!
整个张家村都沸腾了!
刘玄到了张氏家。
围观的百姓一堆。
他也不浪费好机会,又画了遍大馅饼。
张氏请刘玄给儿子起名。
刘玄道:“愿这孩子健康长大。就叫张健吧。”
张氏十分高兴:“健儿健儿!”代儿子跪谢皇恩。
村人见了,都很羡慕。
刘玄坐了小半个时辰,便起身离去了。
。。。
十月十一日回到京城。
下旬,遂海路的试验种植结果也报了上来,也都获了丰收。朝廷发出邸报,告之全国,重申新政!
又令曹琳,筹谋推行全国各县,利用官田,明年广泛种植试验田。
这事不用刘玄嘱咐,曹琳其实早就通气各路,有所准备了。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皇帝还没吩咐,就能想到,并早做准备。这样的“工具人”,的确能为君分忧,用的顺手。
全国推行试验田之后,紧接着的,便是普及了!
而步入普及阶段,事务将更加的繁复。
普及从哪里开始?
普及推行多少田地?
棉花生产多了,需要加工,工坊建设如何?
资本够吗?
不够钱从哪里来?
佃户与田主之间怎么调和?
这些事也需要早做打算!
这些问题,刘玄也提了出来,然后扔给内阁了,要他们早做筹谋。
此事不急,普及估计要到后年。
政策要在后年之前定出来,然后再实施,看一看反应。
经济升级转型,这是一个极大的工程!
刘玄谨小慎微,一切以稳定为第一要务,并不急推!
。。。
吴楚两国得知炎国搞新政。
推演出其新政搞将起来,必会搅得现秩序天翻地覆。
以为炎国君臣发疯了、昏头了!
于是,把这条道路,称之为邪路!
但,也从中窥伺到了好处。
番薯高产,推行的话,小民百姓有点儿田,就能种,就能增加口粮,就能维护稳定呀!
故而,虽不想大范围推广,但也鼓励让底层去种。
然而,不做大蛋糕的话,底层小民种植番薯,虽然于国家整体的稳定有利,却不符合田主阶级的利益。
因为,佃户小民种植番薯,增加口粮,就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了。
田主再想以粮逼迫佃户签订高租子的契约,便不那么的容易了!
原来是你不签,就没吃的,你丫的一家都要饿肚子!
所以不得不签!
现在是虽然不签,但也有些吃的。
逼迫力暴跌了。
要想他们继续租种,势必要把租子降低。
而这不符合田主利益呀!
田主不傻!
于是乎,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皇帝为了维稳,巩固皇权,鼓励小民种番薯。
田主阶层(包括官僚地主),就有很多的提出异议,异议不能说服皇帝,就阳奉阴违。
下面非但不积极执行,甚者反倒行逆施。
有小民佃户种番薯,田主为恶一方,就去捣毁,不准种!
告官也没有用。
有道是“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他们和田主是自己人,小民佃户哪里告的赢?
炎国新军帮助吴楚,打退了蛮国入侵之军后,就在当地驻扎了下来,以为庇护、震慑蛮国。
果然就像预料的一样。
结了蛮军入侵的危机之后,驻扎在本国的炎军就成新的“威胁”了。
吴楚都对炎国心存忌惮,不敢把国家安危的希望,寄托在炎国身上。
于是,外敌虽然被打退了,军费却并没有削弱下来。
朝廷的高征收依旧维持着!
官民矛盾依旧高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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