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扭头看她,自被禁足,她整个人都消瘦许多,妆容衣饰虽不至于就荆钗布裙,但比之做贵人的时候不知差了多少。
就是宫里的宫女也不会穿这样的粗布,手腕脖子还磨出道道红痕,看得出这些日子是吃过苦了。
“你放心,但凡有机会,本宫都会想办法救你出冷宫,这点姐妹之情本宫还是会放在心上的。”
方采女一时间泪水盈睫,连忙说道:“谢娘娘!谢德妃娘娘!妾身以后什么都听娘娘的,妾身,妾身真的受不了了,一刻也受不了了。大冷天的,没口热饭也就算了,就连喝的水,都是冰碴子!您看妾身的手,都,都是冻疮,妾身从小到大何曾长过冻疮!而且……”
“好了,方采女,”夏蝉没好气的将她打断:“德妃娘娘过年操持了这么多时日已是累了,眼下回去还要张罗上元节的事情,您就让娘娘清静清静吧!您再不回去,管事的嬷嬷该寻来了!”
方采女连连点头:“好!好!那妾身就先行告退!先行告退!娘娘,娘娘能否赏妾身一点银碳?没有银碳,黑炭也是好的!权且让妾身喝口热水吧……”
说着又嘤嘤哭泣起来,德妃听了不免怜悯:“少顷,本宫让人给你送去,只是你毕竟还在禁足,今日立春让你出来已是格外开恩,本宫也不好给你太多,以免招摇。”
“谢娘娘!妾身多谢德妃娘娘!”
她千恩万谢的走了,走在后头的徐昭容却无奈叹了口气:“德妃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立春还想着为她求个恩典,可惜了,这大好年纪要在冷宫蹉跎了。”
“这有什么可惜的……”
曾经心心念念要入冷宫的陆初容不是没羡慕过方采女。
与其在后宫勾心斗角,还不如在冷宫偏安一隅,保全性命。
“臣妾言错,臣妾言错!”徐昭容连连告罪道:“是!她一点也不可惜!她那是活该!当初要不是她鬼迷心窍陷害娘娘,哪会有今天!”
陆初容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懒的解释,方采女当初对她的陷害仓促之中漏洞百出,她也没当回事,想来皇上也并未看在眼里。
真正可怕的往往是不动声色的暗箭,而非那大张旗鼓的明枪。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知道今日要过节,陆初容天还没亮就醒了。
先是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又环顾一圈帐幔,试图找到一点光亮证明天亮了。
但四周静谧无声不说,连帐子里都是黑黢黢的。
她又扭头看一眼男人的睡颜,心里有事就睡不着了。
便轻手轻脚的越过他去,想拨开帐子瞧瞧外头。
冷不丁的,腰身被他一把攫住,整个人被按进男人宽厚的胸膛。
“哪儿去……”
大掌细细抚过她的纤腰,那高低起伏的美好曲线真是百摸不厌。
陆妃娘娘眨眨明亮的大眼睛:“我把皇上吵醒了?”
陈元沣依旧闭着眼睛假寐:“嗯……”
“皇上自己醒的吧?我明明手脚很轻……”
“轻什么!”没好气的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手感好的不想挪动:“以前,趁着天不亮爬到床上来,现在,天不亮又要爬下去?”
陆初容彻底清醒了,一骨碌坐起来道:“你!你以前知道我!我!”
“什么?”男人这才懒懒睁开眼睛,昏暗的光线下,他似笑非笑的嘴角带着一丝揶揄的邪魅。
“就是,就是你喝醉了!那什么……”
“哦,你说朕一杯倒,然后你在榻上安歇,赶在小饺子进来之前投怀送抱的事?”
“不许说了!”陆妃娘娘恼羞成怒,要不是光线暗,她这赤红的脸皮都没处藏。
男人失笑,再次将她揽入怀中,扯了被褥包紧她:“这么蠢的事,能做却不能说?什么道理!”
“闭嘴!”她捂住男人的嘴,晶亮的眸光含着一丝水汽:“虽是蠢事,皇上不也默认了吗……我就不信皇上半夜没有醒过,不知道我不在床上……”
男人探出舌尖,她倏忽把手收了回去。
一国之君得意挑眉:“朕就没醉过!”
“我就知道!你这个大骗子终于承认了!”
一把将人抱入怀中,陈元沣手脚并用的夹住她,愈发得意的笑:“你不知道大骗子这一年忍的有多辛苦!你根本!就不知道!”
“我知道了!知道了!松开,要被你勒死了!”
“知道就让朕亲一口,来,小仙女,亲一个!”
他迫不及待的要用行动证明自己忍的多憋屈,陆初容被她闹的险些笑出眼泪。
折腾没一会就滚到一处,眼看要干柴烈火,外头妙思却砰砰砰拍起了门。
“娘娘!天亮了!”
陆初容大喜:“天亮了!天亮了!”
言罢一把将人推开,迫不及待要起床,男人又没好气的将她拉回怀中:“今日休沐,朕又不用上朝,起这么早做什么!”
“娘娘!”妙思锲而不舍道:“真的天亮了!”
男人怒道:“你是不是还想去浣衣局!”
妙思一脸纳闷:莫不是叫晚了?可天刚亮她就来叫了啊!
“娘娘!天刚亮!奴婢没叫晚!”
陈元沣彻底败给她了,要不是陆初容拦着,他骂人的心都有了。
“是我让妙思天一亮就叫我的,你怪她就等于怪我!”
男人磨着后槽牙眼睁睁看着媳妇从怀里钻出去,招呼妙思进来伺候她更衣洗漱。
他趴在床沿一脸幽怨:“起这么早做什么?”
“今日是上元节啊!”
“上元节是晚上过的!这一大清早谁陪你过节!”
“可我还有很多要准备的东西,若不提前预备,晚上该看不着了。”
“花灯?”
陆初容摇头,对他神秘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男人失笑:“还要给朕惊喜?”
“嗯!”她抿嘴偷乐,却怎么也藏不住心头的喜悦。
一大早被妙思破坏的好心情终于成功恢复,一国之君好整以暇的看她穿上丝绒内里的夹袄,外头罩上一件对襟镶狐绒的外衣,妙思给她随意挽了头发,也不用步摇金簪,只用了银线细缎,利索又干练,像是要下地干活的样子。
“今日不用给太后请安?”
“太后说今日上元节,傍晚赴宴的时候一起请安就行。”
“也好,你多穿点,外头冷,而且这大冬天,地冻的梆硬,你别犯傻去锄地!”
“皇上放心!不锄地!”
言罢她便带着妙思火急火燎的要走,陈元沣后头唤她:“不和朕用早膳?”
“皇上用吧,我去后头吃去!皇上别过来!”
他本也没想去看,但听她这么一说,反而动了想去偷看的心。
结果穿戴整齐又不想去了,有惊喜不挺好吗?
在宫中长大的他从未对任何节日有过期待,左不过是按部就班规规矩矩的过个节。
他甚至给自己下了决心,不除陆康,他的万寿节也不必过了。
但自从二人互相剖白了心意,这些个大年小节都变的不再乏味枯燥,那些个烟花佳肴,全都因她一人的笑容有了颜色。
原来,与所爱之人相守,便是这些节日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