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要去哪?”
陈元沣快步往后宫的方向追了几步,又惶惶然停下。
才下过一场雷雨,恍如洗净了这世间所有的污秽和不堪。
殊不知在夹缝之间,在那些看不见的粉饰之下,真正的肮脏正逐渐侵蚀着一切。
小饺子追了上来,正要再问两句,就听陈元沣暴怒一般叫道:“魏爽!魏爽!”
魏爽闻讯而来,单膝跪在他面前。
“你,点两百禁军!护送陆妃回江北王府!不得出现丝毫纰漏!”
“是!”魏爽应下却有些不明所以:“陆妃娘娘为何突然要回江北王府?”
“江北王世子前日流连烟花之地,中了马上风,只怕离死也不远了。”
少年天子一边说着,一边面露厌恶之色。
魏爽是认得这位世子的,他是江北王的嫡长子,几乎继承了江北王的一切,从长相到性格,再到好色,简直无出其右。
上次在京中校场见过一面,打马骑射,彪悍凶猛,全然不像是会死于马上风的人。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陈元沣低声冷嗤:“左右是个死,怎么死,还由得他选?”
魏爽怵然一惊,再次对这位少年天子垂下头颅。
“你只管安安稳稳的送陆妃回去,赶在宫中下钥之前务必要将人带回来。”
言罢,他又看看天色,此刻午时已过,去掉来回路上耽搁的时间,她只能在王府待一个时辰。
“若王爷不肯放娘娘今日回宫……”
“朕会在这等陆妃回来!”陈元沣居高临下的看着魏爽,一字一句道:“你明白?”
后者会意,立刻应下。
跟在陈元沣身边这么多年,他不会不明白这位少年天子在担心什么。
江北王本想偷偷接女儿回王府探望儿子,却没想到陈元沣给安排了这样的阵仗。
让她用四妃省亲的鸾驾不算,还让禁军统领亲自率两百禁军随行护送。
想都不用想,明日早朝,弹劾皇帝沉迷美色越矩失礼的言官又得多上几个。
但那都是明日之事,一点也不耽搁今日陆妃倍受皇帝宠爱的戏码上演。
陆妃乘坐四驾马车,以轻纱为帘,金铃相和,前后宫人侍候,禁军随扈,所行之处皆要鸣锣开道,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陆初容坐在马车上,在起初的恐惧和忐忑过后,她又多了分新奇。
要知道,在王府角落里长大的庶女哪见过这样的阵仗,悄悄顺着车帘的缝隙向外看去,街道两侧皆是翘首以看的普通百姓。
百姓们自是不知她宫里宫外如何的水深火热,在对她投来艳羡目光的同时,还夹杂着些许鄙弃。
也是该鄙弃的,她可是大奸臣江北王的女儿。
连市井小儿都知道‘不怕豺不怕狼,就怕江北占山王’。
江北王府得了消息,王妃带着府上有品阶的男丁诰命在门口等候。
陆初容在门口下了车驾又上轿撵,轿撵迟迟未动,隐约听到外头有人争执。
细细一听,却是魏爽。
“下官奉皇命护送陆妃娘娘回府,片刻不得离!”
“魏统领是怕本王连自己的女儿都照顾不当,需得你一个外男护送入内?”
“下官,只是奉陛下之命!”
“强词夺理!本王看你们谁敢踏进这王府一步!”
陆初容耳边又多了些不一样的声音,似乎有更多身着甲胄的将士奔走而来,虽未看到,但她也察觉到一丝剑拔弩张的气息。
手心汗湿滑腻,磋磨半晌,终是将心一横,生死也不过如此了!
下定决心掀开帘子道:“魏,魏大人,父王。”
横眉冷对的两个男人齐齐向她看来,她咕嘟咽了口唾沫,看向双方对峙的人马,以指甲暗中掐着掌心给自己打气。
“父王,魏大人也是皇命难为,您就不要让他为难了。还有魏大人,本宫既是回家,你带这么多人终是不妥,不如只带几个亲兵入内,您和父王同是在朝为官,当是同僚间的拜访岂不皆大欢喜。”
她将台阶递给二人,陆康就算有所不满,但碍于她此刻妃嫔的身份,又不好发作,索性就按她说的办。
魏爽也不再强硬,只带了四个亲兵随她入内。
江北王府奢华气派,前前后后并了好几个园子才成今日这规模,放眼整个京城,无出其右。
但据说在江北王封地的府邸远比这大的多,堪称小皇宫,且年年都在扩建。
陆初容没去过封地的府邸,她自幼便长在这里。
但就算是在此长大,王府她去过的地方也仅限于后院的一亩三分地,哪怕入宫当日也是从侧门一辆马车出去的。
今日由正门入,进前厅见江北王夫妇,她在王妃眼底看到一丝轻蔑之色。
不止是她,那几个哥嫂姐妹,也都没什么好脸色。
也是,偏生就她生了张狐媚的脸,得以入宫,如今竟和他们这些贵人平起平坐,也是可笑!
魏爽道:“既是回来探望世子的,还请王爷速速安排,下官还等着宫门下钥之前送陆妃娘娘回去。”
陆康点点头,对王妃使了个眼色。
王妃会意,上前拉住陆初容的手道:“九儿啊,你兄长怕是不行了,你自幼跟他亲厚,若不能见上一面,也两厢难过不是?”
说着还假惺惺的落了两滴泪,带着众人往世子的院里去。
如今的王妃是陆康的续弦,世子也非亲生,自她生了儿子之后没少对陆康吹枕边风,奈何陆康很喜欢这个长子,一直也没换世子之位。
而这个世子也十分‘争气’,行事果决,精明狠辣,江北王不能更满意,加上妻妾姨娘又给他生了许多儿子,各个都想着分一杯羹,索性他就撂了话,此生不会换世子,你们也别争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这个肖似他的儿子会成今天这般?
所以这江北王妃虽表面哭着,但心里还不知怎么笑呢。
入了世子的院,寝室门口围满了人,有看诊的太医,也有啼哭的妻妾子女。
见王妃来了,纷纷让开一条道来,就是哭的撕心裂肺的世子妃也止了哭声,怔怔看向陆初容。
陆九多少有些尴尬,这些人她平日偶有照面,但却并不熟稔,说实话,若不看穿着品级,她甚至分不出谁是谁。
“母亲,她是……”世子妃小心问道:“莫不是九……陆妃娘娘?”
陆初容僵硬的扯扯嘴角:“世子妃嫂嫂好啊……你们大家,都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