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初容看一眼胳膊肘往外拐的妙思,只得无奈放下笔道:“嫔妾只是在为公主感到惋惜,我堂堂沛国长公主,却要与南蛮和亲,陛下不是女子,不知这其中滋味!”
这话说的陈元沣很没面子,他是一国之君,公主远赴番邦和亲,他难辞其咎。
但当年太子等人为夺皇位,互相攻歼手足相残,父皇又重病在榻,无心国事,以至于国力渐衰。
他登基的时候也不过才五岁,说是父皇临终受命也不为过,没待河山重整,南疆便反了。
朝中内阁以江北王和文太傅为首,一番商议决定将嫡长公主下嫁,才换来这十几年的太平。
“是朕对不起长姐,”一国之君沉声说道:“将家国安宁,系于小女子之身,也绝非大丈夫所为,不过那南疆的王子待长姐也很好,也算没辱没了她。”
“嫔妾不知公主如今是怎么想的,但想来出嫁那日定没少哭,纵是这宫中最尊贵的公主又如何,但凡是女人,总是身不由己,逃不脱被男人安排的命运。”
陈元沣看着她,不觉又想到了苟且偷生四个字。
“你入宫那日,哭的吗?”
“我?”陆初容沉痛点头:“差点没哭死!”
一旁妙思忍不住翻白眼,入宫那日还是她将人从被窝里拖出来的,如果伴随呵欠出来的眼泪也叫哭的话,那她一路上确实没少哭。
“为何要哭?”男人好整以暇的看她:“朕怎么看旁人都满心欢喜?”
“对她们而言,陛下当是良配,自然欢喜,对嫔妾而言,陛下……”
陆初容心里咯噔一下,立时住口。
继而小心翼翼的看向对面之人,只见他斜靠于软榻之上,指尖轻点小几,唇角微勾,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朕不是你的良配?”
“不不不!陛下是嫔妾的天!”陆九姑娘捏紧了小拳头,一脸的义正言辞:“何止是良配!简直是天仙配!”
后者失笑:“若你未曾入宫,可有想过嫁给什么样的人?抛开你的父兄,只说你自己的想法。”
陆九歪头沉思,最终摇头道:“没想过。”
自她懂事起,她就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要像前几位姐姐一样,成为陆老鬼笼络朋党的工具。
运气好的,可能会被赠予年轻后生,于不见天日的内宅终此一生。
运气不好,可能会被一个糟老头子领回家,任你再如何挣扎,也躲不过会被正房太太欺侮的命运。
自己想嫁给什么样的人?她从未想过,也不敢想。
陈元沣低低叹了口气:“朕也从未想过会娶什么样的人,无论是妃嫔还是皇后,朕都做不得主,也不知你口中所说良配,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初容本不想说的,奈何管不住嘴:“恕嫔妾直言,陛下,您是一国之君,后宫佳丽三千,说这种话,有点欠打……”
“大胆!”小饺子冷不丁一声呵斥,登时把陆初容惊了一跳,连带烛花都跟着跳了跳。
小饺子见美人抚心,又赶紧细声细气的哄道:“陆嫔娘娘岂能如此口不择言?陛下,陆嫔娘娘初入宫闱,许多规矩还不明白,您可千万不要怪罪娘娘。”
“好了,本来也没什么事,你这一惊一乍的。”陈元沣有些不耐烦,干脆摆手道:“都下去吧,朕和陆嫔要就寝了。”
“奴才伺候陛下。”
“不必,让陆嫔伺候就行了。”
陆初容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那,那,那陛下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吃点宵夜喝点,喝点酒?”
“朕吃饱了,不必。”
言罢便径直向内室走去,陆初容紧追过去道:“那,陛下不如再坐坐?再跟嫔妾再聊会天,说不定就饿了!”
“朕说不必就不必。”背对着她,少年天子不禁勾唇冷笑,他倒要看看,今晚她还会用什么法子逼自己喝酒。
陈元沣回惠春苑的时候就已沐浴更衣,此刻中衣之外只着一件宽松的外氅,随手脱了,便坐上床榻:“爱妃还不就寝?”
“我!”陆初容手足无措的站在榻前:“嫔妾还没洗漱!”
“爱妃身柔体香,不洗也无妨。”
“嫔妾还有东西没整理!”
“明日再理就是,又不会跑了。”
“嫔妾还有香囊没绣好!”
“不必绣了,你那针脚很是难看。”
“……”
陆初容磨磨蹭蹭靠上前去,贝齿轻咬下唇,一时间陷入天人交战,此时此刻,该英勇就义还是再挣扎一下?
她的那躲闪的小眼神放在别人身上是心虚,放在她身上却是水波盈盈的万种风情。
陈元沣干咳一声,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什么味儿?”
“啊?”她也吸了吸鼻子:“酒!是酒味,嫔妾本来备下了好酒好菜,却没能让陛下尝尝……”
言罢便是满脸遗憾,明润的眸子可怜巴巴的看着这一国之君。
后者无法:“也罢,方才席间都拦着不让朕饮酒,朕也没有尽兴,也就每日在你这方能痛快豪饮,偶尔不喝还有点不习惯。”
“那陛下稍后!嫔妾这就去拿!”
她几乎是飞奔向一屏之隔的外间,因为动作太快甚至还险些被裙摆绊倒。
“你慢些!”陈元沣说着,又有些忍俊不禁。
逗逗她也就罢了,这酒,还是要喝的。
不一会,陆嫔便端着一只银制的缠枝酒盅回来,淡绿色的酒液氤氲着烛光微微颤动。
少年天子有些不乐意:“爱妃未免太小气了吧,朕记得第一次你是用碗装的酒?”
“这不是怕陛下多饮伤身吗。”那时候哪知你如此‘海’量啊!
“朕看是你是不舍得了。”
“陛下且先尝尝,若是还要,嫔妾再去倒。”当然,如果你还没躺下的话。
后者接了那酒盅,一饮而尽,分外满足,不由回味道:“内务府的好酒是不是都让你要来了,看来朕只有到了你这才能痛快喝上几坛!”
“没有!内务府给德妃娘娘宫中送的酒比嫔妾这的还要好!陛下不妨多去朝华宫坐坐,与德妃娘娘把酒言欢!顺便……”
她给一国之君飞了个眼:你懂的!
后者看她这媚态横生的模样心底警铃大震:又在勾引朕!
“罢了,朕和德妃说不上话……”眼角微眯,陈元沣已是微醺之态,他将那酒盅还给陆初容道:“再,再来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