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守军一看来了援军,当即向南平王禀报。段义亲自登上城楼,举目远眺,只见二皇子段棠身骑白马,只身立于尸山血海中,冲自己朗声喊道:“三皇叔......侄儿段棠前来吊唁两位堂兄,不曾想遭遇攻城贼匪,侄儿已尽数歼灭,三皇叔可以放下吊桥,让侄儿进去了。”
吊唁便吊唁,你带着兵马前来作甚,当我是三岁孩童呢?段义心下冷笑一声,冲段棠喊道:“原来是二皇子殿下驾到,却不知殿下身后兵马意欲何为啊?”
“三皇叔放心,棠儿一人前来,身后护卫只在此守候,不必进城!”段棠招手喊道。
南平王段义一听,暗中吩咐守军继续戒备,以防万一。“殿下且等,吊桥这就落下!”
数十名全副甲胄卫兵护着南平王段义,立在城门口,段棠一见,忙翻身下马,快步跑到段义身前,“扑通”跪下,保住段义双腿便痛哭起来。“三皇叔......侄儿来迟了一步呀......”
段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迎面一哭,反倒弄得不知所措,推开不是,不推开也不是,便伸手搀扶起段棠,示意部下收起吊桥。看着吊桥缓缓收起,段义这才松了口气,神情黯然地对段棠说道:“棠儿呀,我究竟哪里错了,苍天一日便收了我的两个儿子啊......”
段棠也不拭泪,抬头说道:“三皇叔啊,太子他不顾血脉亲情,手刃兄长,实在是天理不容啊,可怜我这二位兄弟,尚未婚娶便遭毒手,棠儿痛心万分啊......”说罢又嚎啕大哭起来。
南平王段义听他言辞恳切,句句都说在了自己心坎之上,随即卸下防备,扶着段棠往正殿走去,边走边安慰道:“殿下,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殿下随我去正殿商议。”段棠哭着点头。
话说南平王正殿,布置得几乎与当朝皇帝——北襄王段泓的大安殿一般无二,可谓气势恢宏,尽显皇家威严。段义不由分说,将段棠扶于大殿正中一把交椅之上,左右谋臣武将齐齐跪下施礼:“臣等参见皇子殿下,皇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一幕,段棠早已料得,他起身弯腰施礼,朗声说道:“段棠向诸位施礼了......我此番前来,只为吊唁二位兄长,别无他意,诸位快快请起。”
南平王段义起身,上前一步,朝段棠说道:“殿下,三皇叔我也非愚钝之人,皇上命太子与殿下二位皇子率军前来剿灭我,我岂能坐以待毙?琊龙江一役,我痛失双子,什么君臣礼仪,什么天道纲常,皇叔我不要了也罢!”
段棠从阶上缓缓走了下来,来到段义身前,再施一礼,说道:“三皇叔之心,棠儿感同身受,然而皇命难违,待我吊唁了二位堂兄后,棠儿出得城门,愿率兵佯攻,葬身于三皇叔的火铳之下,黄泉路上,我兄弟三人,也不孤单。”
这番话令段义听得犹如五雷轰顶,他一把抱住段棠,痛哭道:“棠儿,你这又是何必啊......”
段棠苦笑着说道:“三皇叔啊,若我空手而归,父皇定会迁怒于我,将我打入那空荡荡的兆祥府内,他日太子登基,棠儿的余生,又与三皇叔你,相差多少呢?倒不如趁早葬身于此,免得日后劫难重重,棠儿不堪重负啊。”
段义点了点头,痛心疾首地说道:“事已至此,只怨生不逢时,造化弄人......走吧,我带殿下前去兴彪兴虎灵前吊唁......”
二人来到偏殿,段棠一看见偏殿正中横着两具棺木,几步扑上前去,趴在棺木上大哭不已,几欲昏厥。段义在旁瞧得更是万般痛心,数月前,此三人还在这王府内嘻嘻哈哈地追逐打闹,眼下已是黄泉一水,阴阳两隔。
段棠在下人的扶持下,燃上香烛火表,深深叩首,双手同时举起两杯酒,朝棺木祭奠三次,复又斟满酒杯,跪于灵前,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二位兄长莫要走得太快,棠儿这就前来,与兄长一同干了孟婆那碗汤吧......二位兄长,一定等着棠儿!”说罢,深深三叩首,缓缓起身,又朝南平王段义深深鞠了一躬,惨然一笑:“皇叔,棠儿告退!”
段义颔首回礼,跟在段棠身后走出偏殿,径直来到城门口,吊桥又缓缓落下。
段棠走到吊桥正中,转身朝南平王一跪,朗声说道:“三皇叔请回,待会请皇叔传令火铳手,务必请瞄准棠儿......”话到此处,段棠放低声音说道,“棠儿怕疼......务必瞄准些......”话音虽轻,段义却听得一清二楚。
段棠回到军中,陈萋萋打马来到身前,焦急得询问:“殿下,为何去了这么久,我担心死了......”段棠举起马鞭捅了一下陈萋萋,笑道:“担心的还在后头呢,你随我走在最前吧。”说罢夹马缓缓前行,身后大军排得整整齐齐,一步一步朝城下走去。
陈萋萋双手紧牵马缰,后背已是冷汗涔涔,每行一步,都好似踏往鬼门关一般,叫人胆战心惊。“殿下,为何不成攻势?再这般下去,怕要全军覆灭!”陈萋萋忍不住轻声提醒段棠。
“横竖都是一死,有什么怕的?”邪魅的笑容再次泛上段棠的脸颊,他自马上伸出手,对陈萋萋说道,“来,牵着我的手。”
陈萋萋摇摇头,却将手伸了过去。
上万大军已尽数进入火铳火力范围,段棠依然没有停下的意图,拉着陈萋萋之手缓缓而行。
此时,陈萋萋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被段棠握着的手满是汗水,她已然能瞧见城楼上尚在冒烟的火铳炮口,森森地对着自己,似乎多看它们一眼,下一刻便会命丧黄泉。
她斜眼用余光扫了一眼段棠,只见他端坐于马背,一双冷峻的眸子紧盯前方吊桥,似乎要将它射穿一般。
“殿下......”陈萋萋又忍不住说道,“眼下已是最佳攻击距离,请殿下即刻下令攻城,否则战机一失,我军将万劫不复......”
“萋萋,不急,再等等。“段棠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说道:“萋萋,你给我说说,眼前这条护城河,宽有几丈?”
“你问我河宽几丈?”陈萋萋觉得莫名其妙,转念一想,这段棠是给自己宽心呢,心下甚是欢喜,说道,“今日若能侥幸不死,我替你量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