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失败了?”
办公室里,赵擎点了一根烟,淡淡地道。
赵天恒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才道:“属下无能。”
“能说说为什么吗?我可是很看好你的。”
出乎意料地,赵擎没有生气,仍旧心平气和地道。
“我……我不明白,真的要牺牲那个孩子吗?”
回想起穆茗离开时,孤寂的眼眸,赵天恒于心不忍。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是最完美的实验体。为了家族的利益,这点小小的牺牲算什么?再说了,只要我们的实验成功,我们就多了一份可以对抗恶魔的力量,你也不想看着那么多人牺牲吧?”
“说到底,还是家族的利益最重要吗?”
赵天恒似乎有些失望。
“当然了,身为赵氏的一份子,你要把家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别忘了,你能有今天,也是因为有赵氏在背后支持。”
赵擎的目光渐渐变冷,手指轻轻扣了叩桌子。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死活不论,能抓活的就抓活的,抓不到活的,就带尸体回来。”
说罢,他便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黑色小匣,放在了赵天恒面前。
“这里面装着的,是一枚注入了古神种吸血鬼血毒的特制子弹,叫做【天鹅之吻】。附带破魔能力,可以无视超阶以下的防御魔法,被它命中后,高阶顶级魔物都难逃一死。”
“将它射进那个小少爷的心脏,你只有一次机会。”
赵擎说完便离开了,他有些失望。
赵天恒是他十分认可的一个年轻人,未来必定是由他接替自己的位置,替赵墨办事的。
但是没想到,他会因妇人之仁,一再错失良机。
办公室陷入安静,绣着金丝的精致黑匣美轮美奂,和赵天恒对视着,像是潘多拉的魔盒。
终于,赵天恒打开了它。
一枚暗金色的子弹躺在锦盒里,弹头是晶莹剔透的红水晶,内部似有鲜血流转。
他取出了那枚子弹,静静凝视着,思考了很久,这才取出魔动枪械,退出了所有银制子弹,将这一枚【天鹅之吻】填入了弹夹。
……
郊区,某个隐匿的地下实验室,海琴月笙坐在躺椅上,悠闲地品着酒,听着属下的汇报。
“蓝玉率领了很多高阶的法师前往了织女的沉眠地,准备将其猎杀,但中途发生了一些变故,导致他带领的法师团队伤亡惨重。”
“哦?织女再强也不过是个超阶魔物,那蓝老头可是禁咒法师。”
“据说织女已经不知去向了,在他们的团队抵达猎杀地点时,才发现感知到的织女的魔力波动是一片高浓缩的暗元素魔晶石。”
“所以,在接触到那些魔法师的气息后,这些魔晶石就发生了爆炸。”
海琴月笙轻轻笑了笑,已经猜到了结果。
“有趣,没想到这个魔物还挺聪明的,还懂得设陷阱,难怪这十多年来,前去猎杀的人都铩羽而归。”
“穆氏庄园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她轻轻摇晃着高脚杯,漫不经心地问道。
仆从闻言,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穆茗已经被狩魔队通缉了,蓝玉也在派人抓捕。据消息来报,穆氏庄园里有防御法阵,所以……”
“所以,他没有对蓝依动手?”
海琴月笙眯着眼,淡淡地道。
“是,但蓝依受了重伤,目前身体状况很差。”
仆从恭敬地回答道。
“那可不一定,那个叫鹿林溪的女孩,掌握着极其罕见的生命系魔法,找个机会把她杀掉,以免夜长梦多。”
“还有,那个从我们实验室里逃出去的血族实验体,现在居然就在洛城第一魔法高中上学。身为班主任的穆夕研居然视而不见,这点着实很是蹊跷,你去查一下,这背后的原因。”
“遵命,小姐。”
……
穆氏庄园,蓝依的房间。
“雪糕,你说,人心这种东西,是不是真的很复杂。”
穆紫薰一边说,一边拿着毛巾轻轻擦拭着蓝依的脸。
“是啊,很难懂。”
阮伊儿轻轻点了点头。
“我要去找他。”
沉默了半晌,穆紫薰突然说道。
阮伊儿看了看门外,沉声问道:“你确定吗?他现在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穆茗了。”
“我要当面去问问他。”
穆紫薰说完便站起身。
“我和你一起去吧。”
阮伊儿和她对视了一眼,两姐妹同时颔首,相当地默契。
推开门的时候,见钟鳐在门边等候着,穆紫薰淡淡地道:“钟伯,你随我们一同出门,我妈会交给夕研照顾。”
“是,小姐。”
钟伯躬身行了一礼,紧随其后。
清晨,穆茗怀抱着夜溟,躺在草地上,沾染了露水的眼睫微颤。
一阵柔和的纯音乐响起,穆茗从睡梦中醒来,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大小姐的来电提示。
一时间有些犹豫,该不该接呢?
思考了很久,他还是接了,因为抑制不住那份对大小姐的思念。
“喂,姐姐!”
电话接通之后,耳边传来的,依然是那一声温柔的姐姐。
穆紫薰能听得出那一份抑制不住的想念,因为她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但是她现在,不得不将这份感情抑制住。
“你在哪?我有些事要找你当面问清楚。”
她的声音很冷,是让穆茗感到陌生的温度。
穆茗沉默了一会儿,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我在漓庄,白石溪旁。”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握紧了夜溟的刀鞘。
白露已经不听他的使唤了,至于之前召唤出来的彼岸轮回,在里人格褪去之后,也归于沉寂。
他现在能用的剑魔具只剩下夜溟,但夜溟对魔力的消耗极大,并不能支持长时间的战斗。
“怎么办呢?紫薰姐见到我之后,会说些什么呢?”
穆茗有些患得患失,整个人都消瘦了很多。
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等了许久,穆茗才终于在视线中看到了一辆迈巴赫驶来。
空洞的眼眸渐渐恢复了灵气,穆茗朝着那辆熟悉的迈巴赫跑去,踌躇不决。
穆紫薰和阮伊儿下了车,走到了他面前。
只是两天未见而已,却觉得他消瘦了很多。
红润的嘴唇失去了血色,面容憔悴,整个人都透着疲态,一定是没有睡好。
即便见了最亲近的姐姐,他仍旧紧紧抱着怀中的刀,那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姐姐……”
在看到大小姐的那一刻,压抑已久的情感突然有些宣泄口。
这些天遭受的委屈和不信任,都好像有了倾诉的对象。
他很想过去抱她,但是,他害怕自己身体里的恶魔突然出现,伤害到她。
所以,他后退了半步。
“你为什么要伤害妈妈呢?”
穆紫薰的眼神很是冷漠,让穆茗觉得有些害怕。
“我……我没有……”
穆茗低着头,茫然无错,像做错了事的小孩。
事实上,他也不确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万一,真是他伤害了妈妈,他该做何解释?
“不要再说谎了!你这个骗子。亏我那么相信你。妈妈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伤害他?”
穆紫薰红了眼,大声呵斥道。
一旁的阮伊儿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身后的钟伯见状,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
处在地下实验室中的海琴月笙,透过显示屏看着这一幕,笑得格外甜美。
“我没有说谎!我骗过很多人,但是我,我真的没有想骗你们。因为这个世界上,对我好的人不多。”
穆茗捏着衣角,有些惶恐地看着穆紫薰,慢悠悠地道。
“呵,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伪装吗?”
穆紫薰冷笑着,走上前攥着他的衣领,淡淡地讥讽道:“你真的很会装无辜呢,你打伤了我妈,伤害了林溪,还想要杀钟伯。这些都是铁一般的事实,你还想解释什么?”
“大家都说你会变红,那就变啊,快变给我看!”
“姐姐,谁都可以不相信我,别人是否相信我都不重要,但是你不能不相信我,我没有伤害妈妈。”
穆茗开始慌了,不知所措。
语言是那么苍白无力地东西。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这个怪物!”
说完,她便甩手,一击响亮的耳光,打在了穆茗的脸上。
这句话反复在穆茗脑海中回响,他险些站不稳。
阮伊儿吓了一跳,不是在演戏吗?怎么假戏真做了?
“滚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穆紫薰余怒未消,说完,便冷漠地转身。
穆茗伸出手,攥住了姐姐的衣袖。
“放手!”
她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穆茗轻轻摇了摇头,眼角有泪光闪烁。
书上说幸福这种东西,一点也不符合牛顿的惯性定律,总是在滑行得最流畅的时候戛然而止。
可穆茗希望他的幸福能滑行地更远一点,只要更远一点,不是现在就好。
他从来就没有变过,还是那个孤儿院里缺爱的孤独小孩。
流浪了如此之久,好不容易有了家,有了关心自己的亲人,他无法割舍这些温暖。
所以他放下了自尊,放下了骄傲,攥住了她的衣袖,幽咽地道:“姐姐,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的错……你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声音都带着哭腔。
像是一只孤独无依的幼猫,祈求着主人不要丢下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边哭,一边不断地重复着。
阮伊儿看着他哭的那么难过,止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却迎上了穆紫薰怨怒的眼神。
“你想给他求情?”
阮伊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停下了脚步意味深长地道:“你可真够狠心的!”
穆紫薰没有说话,她不敢回头,她怕回头看见穆茗的泪眼,情绪瞬间崩溃,然后将他拥入怀中。
这样一来,之前准备好的计划就会全部功亏一篑。
但是,她真的受不了这样。
“你说,我是你驯养的小狐狸,只要我跟着你,你就不丢下我。就算是去了西伯利亚种土豆,你都会带我回家。”
“你说,我不是野孩子,是你的家人。”
“你还说,你会永远保护我。”
“你说过的这些话,都不算数了吗?”
穆茗抽噎着,呼吸都带着钝痛。
穆紫薰攥着拳头,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冷眼看着他。
看着他脸上的泪痕,看着他卑微的,哀求的眼神。
她没有想过这个骄傲孤僻的少年,会有这样低声下气的时候,但她还是决绝地道:“那是本小姐骗你玩的,你不会信以为真了吧?真可笑!”
“怪物,永远都是怪物!”
她伸出手将穆茗推倒在地,便故作从容地转身。
“就算是怪物,也是会流泪的啊……”
穆茗瘫坐在地上,低语着,纯白的雪衣化作艳丽的绯红。
“姐姐!”
穆紫薰再一次听到了他的呼唤,只是这个声音,有些陌生。
“我都说了,我不是你……”
转身的那一刻,看着那白发赤瞳的少年,穆紫薰愣住了,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红衣点缀着曼珠沙华,肤若霜雪,玫红的眼眸摄人心魄,却又冷漠至极,
邪异冷漠的气质与穆茗的不谙世事和空灵纯净截然不同,美得让人颤栗。
阮伊儿也愣住了,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穆紫薰猛然想起她送给穆茗玫瑰花的时候,他的眼眸有过一瞬赤红,当初还以为是错觉。
“你曾说过的,都是骗我的吗?”
“骗子,全都是假的,人类,你们没有一个是真心的!”
穆茗脸上的泪干涸了,他看向自己掌心黯淡的月印,拔出彼岸轮回,手掌在刃上一抹,一道红痕在手心浮现。
氤氲的纯白光团飞到了穆紫薰面前,化作白露的真姿。
“这个笨蛋,竟然强行解除了与白露的契约!”
阮伊儿见状,心中很是着急。
驭者与魔具的选择是双向的,强行解除,会对驭者的灵魂造成不可忽视的伤害。
“我已经不需要它了,穆大小姐,请你将它还给妈妈。”
穆茗淡淡地道,补充了一句:
“容许我最后称呼她一次妈妈吧。”
说完,他便准备转身离开。
“你以为今天你走得了吗?”
苍老威严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蓝玉踏浪前来。
穆茗闻言,闭目叹息,握紧了彼岸轮回的刀柄。
“妈妈,对不起!我最终,还是没能成为你期盼的温柔善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