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和我说说,你梦见什么了吗?”伊儿轻轻问道。
“我梦见,不久的将来,大地塌陷了。恶魔们占据了这座城市,你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孤立无援,恶魔们争先恐后地朝你奔去……”
“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不害怕。”
伊儿出声打断了他,她的心情出奇地平静。
“王子会来救睡美人的,对吧?”
“嗯,一定会的!”
穆茗点了点头,呼吸渐渐平稳。
“如果那天猝不及防地到来了,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不要放弃,躲在你觉得最安全的地方,等着我,我一定会来。”
“傻瓜,我会的。”伊儿轻轻安慰着穆茗。
“嗯,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穆茗抱了她一会儿,松开了她。
“嗯”伊儿坐在床上,盖上了被子,有些呆呆地看着他。
“不是睡觉吗?”
见穆茗站在原地不动,她略微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往边上挪了挪,掀开被子让出一个位置,眼神很是干净。
“嗯?一起睡觉吗?”
穆茗这才反应过来,突然红了脸。
看着伊儿澄澈的眼睛,他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嗯”伊儿点了点头。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穆茗挥舞着手。
“我只是,想看着你睡觉。”
很轻,很温柔的一句话。
不像“我爱你”那么气势如虹,不如“我想你”那样缠绵悱恻,也不讲究平仄声调,没有抑扬顿挫之感。
“哦”伊儿淡淡的点头,那张清冷的脸颊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睡美人躺下身,用被子蒙着头,将自己裹成了墨西哥鸡肉卷。
“我睡了!”
伊儿有些沉闷的声音从鸡肉卷里传出来。
“晚安,伊儿。”穆茗轻轻笑了笑,总觉得她特别可爱。
“晚安,傻瓜。”
依然清冷,却比夜莺还要悦耳动听的声音。
这句话,她用尽了全部的温柔。
穆茗轻轻关上了门,走上楼梯,嗒嗒的脚步声渐渐熹微。
墨西哥鸡肉卷不安分地动了动,白皙的小腿在床单上不甘地拍打着。
“呆子,木鱼脑袋,笨死了……”
伊儿小声嘀咕着,言语间有些怨艾。
穆茗回到了房间,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藜和阿银,不由得有些庆幸。
好不容易才将这个醋坛子安抚好,要是他今天和伊儿睡觉,这个醋坛子肯定会爆炸的。
哄都哄不好的那种。
还有大小姐也是个麻烦。
那首歌怎么唱来着?
有天我睡醒看到我的身边没有你,在我的旁边是你最好的闺蜜……
穆茗脱下鞋子和衣服上了床,揪住阿银因为乱动而露在外面的尾巴,放进被子里。
钻进被两个主子暖好的被窝里,穆茗舒适地险些叫出声。
老婆孩子热炕头,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藜像是八爪鱼一样缠住了他,纤细柔软的胳膊绕在他脖子上,冰冷的脚丫贴着他的肚子。
“拿你没办法。”穆茗像往常一样抱着她的脚丫,给她暖脚。
藜倍感舒适,恬静的睡颜带着柔和的笑意,她将脸贴了过来,蹭着穆茗的侧脸。
第二天,穆茗早早地起床梳洗。
伊儿走进卫生间,从拖鞋里伸出jio,轻轻踹了穆茗的屁股一下。
穆茗有些懵,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搭理她,继续刷牙。
伊儿没说话,只是对着镜子刷着牙。
过了一会儿,她将穿着棉袜的脚丫伸到穆茗的臀部,脚趾分开,狠狠拧了拧。
“唔~”穆茗觉得屁股上像挂了一只螃蟹,一把握住伊儿的脚。
很精致小巧的脚丫,穿着印着波克比图案的白色棉袜,可爱的脚趾上下摆弄着。
她到底是有多喜欢波克比啊。
伊儿单脚跳了跳,一手扶住墙保持住平衡。
穆茗叼着牙刷,一手脱下她的袜子,伸出手在她脚板心挠了挠。
“唔~唔~”伊儿憋住笑意,险些吃进嘴里的牙膏,狠狠瞪了他一眼。
穆茗立马递给她一个“不敢了”的眼神,帮她穿好袜子。
趁着他漱口的时候,伊儿伸出小手靠近了穆茗的肋间,手指灵巧地动了动,但没有挠下去。
“咳咳~”
穆茗瞪大了眼睛,怕怕地后退了两步,差点把漱口水吐下肚。
伊儿赶紧收回手,笑了笑,像恶作剧得逞了的调皮小孩。
伊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调皮了?
洗漱完毕,伊儿将头发挽到耳后,对穆茗柔声说道:“帮我洗下头发。”
“好”
穆茗点了点头,调好水温,用手指试了试,温度正好。
“好了,过来吧。”
伊儿走了过来,躺在了躺椅上,冰蓝色长发铺展开来,如柔顺的绫罗绸缎。
伊儿的发量很大,发质也非常好,是非常流畅的直发。
穆茗清洗的手法很轻很温柔,生怕弄疼她。
恰到好处的温水经过穆茗的指尖淋在她的头发上,很舒服的感觉。
她有些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走到卫生间洗漱的穆紫薰正好看见了这一幕,有些苦恼地理了理自己发量大得惊人的头发。
本来不想洗头的,只想扎个马尾草草了事,但突然改变了主意。
薄荷洗发露,是伊儿最喜欢用的。
穆茗将泡沫涂抹均匀,轻轻搓揉在伊儿的头发上。
穆茗的动作让她很是舒适,却又让她心生疑惑。
“你经常给女孩子洗头发吗?为什么会这么熟练?”
伊儿蹙了蹙眉,突然问道。
大小姐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像锋利的匕首刺向穆茗后背。
“之前在理发店做过学徒,给客人洗头发。”
穆茗淡淡地道,大小姐收回了目光。
“是吗?”伊儿微微愣了愣。
“是的,长期给客人洗头发,手都被洗发水泡得发白变烂,皮肤还会裂开一些口子。”
穆茗轻轻笑了笑。
伊儿沉默了两秒,洗发水含碱性,肌肤长期接触,就会导致浸渍性皮炎和皲裂,她是知道的。
“你工作的那家理发店生意一定特别好吧?女顾客肯定特别多。”
她有些冷淡地道。
“是啊,好多女顾客,都特意让我给她们洗头发。”
穆茗微微颔首。
“嘶~”
伊儿的小手在他的大腿上掐了一把。
“以后不许你去那种地方工作。”
“不会了。”穆茗无奈地笑了笑。
他哪有那么丰富的人生阅历啊,都是在给藜洗头发,熟能生巧而已。
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去圆它,穆茗不喜欢这样。
其实他隐隐有一种感觉,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伊儿都能分辨出来。
她之所以掐他,是因为知道他在说谎吧。
“以后不许你去那种地方工作了”意思是“不要对我说谎了”。
伊儿感受着发间传来的温柔,细细思索着。
“他有很多事情都在瞒着我,比如他在孤儿院的过去,比如他身上的魔印,再比如他身上偶尔传来的玫瑰花香……
那是一个女孩子的气味,不属于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有个女孩子默默陪着他,我知道的,我很想见她一面。
他的饭量没那么大,每天端上饭菜回到房间,应该就是留给她了吧。
冰箱里偶尔消失的食材也说明了问题。
可是他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
伊儿轻轻舒了一口气,默默告诫自己。
“总有一天他会说的,不急于一时。”
雪白的泡沫从冰蓝色的发间滑落,像随着浪花褪去的碎雪。
清洗干净后,穆茗开始给她上护发素。
将护发素从发梢涂到头发三分之二的地方,避开了头发根部,然后轻轻给她的头发按摩。
几分钟后,用温水洗干净。用毛巾擦拭去水分,将头发擦干,然后拿起桃木梳给她梳头。
这把梳子是她上次和穆茗出门逛街时买的。
她挑了三把,分别雕饰着新娘花、薰衣草、勿忘我。
她问穆茗的意见,穆茗挑中了勿忘我。
穆茗的动作很轻,梳子在发间卡住,他就伸出手将下面的头发理顺,然后笔直顺畅地梳下去。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穆茗轻轻念叨道。
“下一句呢?”伊儿轻轻问道。
穆茗没有回答。
“三梳子孙满堂!”
莺萝正在给林溪洗头发,笑着插了一句。
梳子有结发的寓意,古时就有男子给心爱的女子送梳子表达爱意,寓意相守相知。
穆茗有些脸红,目光躲躲闪闪。
大小姐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莺萝。
谁不知道啊?要你多嘴!
给伊儿梳着头发,穆茗突然心血来潮。
纤细的手指将她的头发分成几股,起初有些生疏,但是慢慢的,刻在肌肉里的记忆就被逐渐唤醒。
穆茗的手指灵巧地拨弄着伊儿的头发,给她扎了一个漂亮的蜈蚣辫。
“你是从哪学的?”
伊儿忍不住问道。
“这个是我小时候,在孤儿院里的时候学的。”
“院长爷爷教我的,他说,如果我学会了,可以给心爱的姑娘扎头发。”
空气安静了一瞬。
莺萝的手顿了顿,大小姐皱了皱眉,林溪看着穆茗眨了眨眼,契约空间中的醋坛子又开始躁动不安。
“居然是真话。”伊儿轻轻说着,有些不敢相信。
穆茗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这句话是真的,我没骗你。”
“嗯,我知道。”伊儿微微点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前的话是假的。
他在说真话的时候就是不一样,很微妙的感觉,伊儿就是能分得清真假。
“可惜,教我扎头发的那个老人,他一辈子都没有触摸过心爱女孩的头发。”
穆茗说着,突然有些伤感。
“为什么?他没有结婚吗?”莺萝好奇地问道。
“世人皆爱以貌取人,他孤苦一生。”
“好啦,睡美人的新发型。”
伊儿盯着镜子,反复看了看,巧笑嫣然,没有女孩子不爱美的。
她正准备起身,穆紫薰就叫住了她。
“雪糕,等等!”
穆紫薰拿来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发卡别在了她的头发上,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发。
白色的燕尾蝶别在冰蓝色的发间,蓝椎石的碎钻点缀其间,如同画龙点睛之笔。
“头发编的不错嘛,可以啊!”穆紫薰赞叹了两句,看向穆茗。
“一般般啦。”
“帮我也洗下头发呗。”
“不要,你头发太多了,洗起来很累。”
穆茗拒绝地很果断,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穆紫薰瞪大了眼睛,从拖鞋中伸出脚,然后朝着穆茗屁股踢去。
穆茗条件反射一般闪开,但低估了大小姐的腿长。
她没用力,怕踢疼他。
“好好好,雪糕是你姐,我不配。”
穆紫薰气呼呼地说完,用橡皮筋将及腰的披散长发扎成马尾,然后一马尾甩在了穆茗脸上。
餐桌上,穆茗伸出手去拿包子,穆紫薰直接整盘端走。
穆茗看了她一眼,大小姐只是低着头吃东西,他没有多说什么。
每天早餐,大小姐都会给他热牛奶,还会将自己盘子里的煎蛋给他,然后摸摸他的头,但今天他没有这个待遇。
阮伊儿正准备将盘子里的黑椒烤肠给他,穆紫薰的叉子就半路截胡。
穆茗想吃什么,她就跟着抢。
林溪和莺萝在一旁不停地笑,伊儿默不作声,好像默许了穆茗被欺负。
出门的时候,穆茗弯下腰换鞋子,条件反射一般避开了穆紫薰袭来的长腿。
“略略略~”
对着大小姐吐了吐舌头,穆茗就跑远了。
“真是一只臭弟弟!”
穆紫薰有些气馁地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地追上去用马尾攻击。
初晨的阳光暖融融地,在冬天里格外妩媚。
枯黄的枫叶铺满了地面,满目萧瑟。
“别跑!给我站住!”
高挑的美少女跟在白衣少年的身后,用马尾穷追猛打。
青春的气息让凄清的街道都拥有了生命力。
莺萝和林溪挽着胳膊走在身后,不时发出嬉笑的声音。
伊儿走在最后面,戴着耳机听着纯音乐,胳膊夹着加缪·贝尔索的《局外人》,慢悠悠地散着步。
为了搭配穆茗给她编的头发,她特意换了一身米白色的长款风衣,搭配着白色的针织羊毛衫和过膝纱裙。
纱裙的花边裙摆从风衣的下摆处透出来半截,却不显得违和。
脖子上戴着穆茗送她的白色围巾,习惯性地将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
她喜欢轻便些的鞋子,不爱穿长筒靴和高跟鞋,白色的运动鞋也恰好为她增添了青春期少女的活力。
很漂亮,非常漂亮,每一处地方都符合穆茗的审美。
她不是不会打扮,只是懒而已。
女孩子花心思打扮只是为了给两个人看。
其中一个是自己,另一个是喜欢的人。
女为悦己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