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坤心中一动,想的却不是什么状元老爷,而是铜臭山人。去了好几封信都不回,那位莫不是赚钱赚疯了,忘了他这个患难之交了?
“走!去隆县玩玩儿!”
“啊?!!”
妄儿无语,上次差点丢了命,还去啊!
许坤这里闹得乌烟瘴气,史秸日子却过得干劲十足。
腊八节城隍庙施粥,忙碌的史秋领着妹妹们和大堂嫂娘家一家会了个面,不久之后就定下了一门亲事。未婚夫乃是大堂嫂的幼弟王小虎,人才长相不好不坏,却是是娇宠幼子,着实不那么理想。可耐不住史秋恨嫁心切,没多考虑就应下了。婚期定在来年五月。
史秸安心给史秋弄一份体面嫁妆,也就不顾寒冬腊月去和牙子接触,争取早日买地,实施计划。
可惜双脚跑大,将能找的人可卖的地全找了,不是零星散乱地皮就是良田好亩,要么就是过于偏僻无法实施计划,都不十分合心意。
其中一牙子出了个主意,“姑娘何必舍近求远,放着你家人脉不用,找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荒山野岭多的是,只是地契不在我们手上,而是在衙门那里。县令大人恐怕巴不得卖出那些地皮产权,或者增加收入或者增添政绩,总之只要找人牵线,事情并不难办。”
史秸却有些踌躇。大伯为人油滑,表面上看着和谁都能打成一团,但私下里却冷漠孤僻,连史老太爷都不大放在眼里。若没发生小柔事件,她还能借着侄女身份套个近乎,可这事一出,恐怕成功几率不大。好不容易开个口,总得要有十足把握才干。——亲情友情大抵比不过二两肉情,这个浅显的道理史秸还是懂得的。
史秸道:“大姐,你们先回家。我得去大伯家走一趟。”
史秋如今是大堂嫂弟妇身份,未成婚之前,多少有些不方便过老宅走动。
她道:“大伯事务繁忙,为这点小事去找是不是有点麻烦他?”
史秸眨眨眼睛,“谁说我去找大伯?”
史秸还真不是去找大伯的。
史老太爷见史秸到了,颇感欣慰,“丫头,你病了一场,要多养养,不用这么孝顺,总是来看我。”
史秸笑道:“爷爷,我过来和你玩儿,你不喜欢吗?看来你是不想讲当年在朝堂上大杀四方,监督百官,死谏皇帝的旧事啦?”假意要走。
御史干的是舌尖上舔血的活儿,丰功伟绩那是罄竹难书,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全家老小被他荼毒不轻,到如今唯有史秸尚能兴致勃勃地听他说书。
史老太爷哪里舍得唯一听众走掉,叫下人添炭上果子,摆好场子慷慨激扬,说得那个口沫横飞,仿佛又回到了朝堂一样。
“罢黜了贪官张远益后,我一封奏折上去,谏皇帝昏庸,上梁不正下梁歪,才会出现贪腐。只有中梁砥柱牢固,皇帝以身作则方为天下表率。一年数次出巡,春去江南,夏去承德,秋去森林草原。说是体察民情,微服出访,实际上仪仗护卫俱全,沿途各州各府均需倾尽财力迎驾,劳民又伤财,致使国弱民穷。皇帝自比尧舜,其实连文帝都不如……”
史老太爷脸红筋浮,指点江山,“皇帝陛下当场大怒,要罢黜我的官职。我毫不退让,抱住金銮殿的大柱子,说皇帝如果不纳谏,我便血溅当场。”得意地笑,“皇帝虽恼怒,最后还不是听我建议,减少了巡游次数。我丢官事小,但为了天下黎明百姓,这样的牺牲也值得!”
史秸道:“爷爷,你的言行令人钦佩。可你不能用委婉些的手段吗,那样当场进谏,无疑是打了皇帝脸面。缓和些,既保住了官位,又能达到目的。”
“哪有那般容易。清平盛世,皇帝行为纵有不妥,文武百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愿意出头得罪。”史老太爷悄声道,“那位以前虽不独断,但也不容人说,我若不石破天惊下一副猛药,他可听不进去。”
史秸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史御史丢官那年已经五十好几,性格再刚直也决不至于不想好就在金銮殿来场激情派,必定有其他不能宣诸于口的东西存在。
‘告老还乡’之后,家人多少有些抱怨,觉得史御史贪图青史留名,结果却落得个告老还乡下场。若是尚且在任,家族也不会落得和庶民为伍田地。只史秸支持祖父,觉得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是以前御史大人才格外对这个孙女多疼些。
“爷爷思虑周全,秸儿佩服。”
如今史老太爷委顿在家,也只能和小孙女磨嘴皮子回忆昔日荣光了。
“小四,开了春等雪化了,爷爷带你出去省府游玩可好?”
史秸巴不得一声儿,“爷爷可说好了,不许反悔!若偷偷走了,我就藏马车下面跟着!可恨我现在长得太高,不能像以前那样爷爷衣兜里揣着走啦!”
史老太爷身心舒畅,一叠声地催问下人酥油泡螺买回来没有。
史秸却道,“爷爷,我来了半日,还没给伯娘和各位哥哥嫂嫂请安呢。我过去一回,等会儿再过来陪您。”
“午饭过来吃?”
“不来。爷爷这里的饭菜软烂了些,我去伯娘那儿吃好吃的去!”
“小没良心的!去吧!”
成了家的爷们要在外打拼,只有那些无所事事的才会一直在家中打转。史秸过去正房,发现果然只有一群妇人,男人没在家。
屏退左右,史秸道:“大伯母,今天我来,是有件事求你帮忙。”
张氏如今对史秸颇是亲近,慈和地道:“你有什么事,尽管说来,我不告诉旁人,特别是你爹娘。”
史秸笑,“您待我可真好。不过爹娘早晚都会知晓,不打紧。我私下来找您,其实是虑着大伯。”
张氏奇怪,“你平常和你大伯话都没说两句,为何虑他?”
“那不是怕他还在生我的气,不帮侄女的忙嘛。”史秸道,“我就投机取巧一回,想借您的名义,来个迂回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