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站在萦婆婆面前,经过一晚上的休整,萦婆婆的精神看上去也好了一些。不过她还是很害怕我们,只有谒拙在场的时候,她才看起来比较放松一点,如果谒拙离开,她便抗拒与我们交流。缩在角落里纹丝不动。
谒拙将照顾忽逐邪的事情拜托给了他的妻子涂安,然后陪着萦婆婆接受我们的询问,为了让萦婆婆能够放松,配合我们,谒拙安慰了她好久,一直哄着,劝着,尽了很大的努力。
“婆婆,能不能告诉我,昨天你为什么要从家里跑出去啊?”我站在距离她三四步远的地方,这是她心里的一个防线,我几次试探才确认的,当我超过了这个距离,她便会往谒拙身后躲,同时发出害怕的声音。
“阿娘,”谒拙低声安抚着,“萧夫人问你呢,你为什么要从家里跑出去啊?”
我问的问题,萦婆婆明明听到了,却漠不关心,她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有在问题上。直到谒拙开口,萦婆婆才转过头盯着谒拙。
“......血,好多的血。”她很紧张,很夸张的想要表现出昨天见到忽逐邪被刺伤后的惊慌,“到处都是,血,好多......谒拙,好多血啊。”
看到血,那么她......
“你阿爸,你阿爸他......”她这时才想起来忽逐邪,紧张地拉着谒拙,“谒拙,我看到你阿爸,他浑身是血,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谒拙,我吓死了,你阿爸他怎么样了?”
“阿娘,你放心,阿爸现在的情况还好,他已经稳定下来了,虽然还没有醒,但是萧大人说他已经保住了性命。”谒拙面对他母亲的时候,不管是语气还是动作,都是特别的温柔。“阿娘......你是看见阿爸倒在血泊里,才吓得跑出去吗?”
我们现在最想要弄清楚的问题,肯定是她到底是怎么跑出去的。
“......血,好多血。”可萦婆婆反反复复的,却一直在强调,她看到了好多血。
谒拙为难地看向我们,其实我们都明白,现在的情况对萦婆婆十分不利,她只说看到血,然后在她从屋子里跑出去以后,就有人发现忽逐邪倒在了屋里被刺伤了,所以萦婆婆的嫌疑仍然很大。如果今天,我们没办法从萦婆婆口中得到线索证实昨天发生的事情,谒拙便无法给村子里的人一个交代,那时候他就必须要面对是否“轼母”的选择。
“婆婆,你看到血,还看到了什么?你有没有看到,是谁刺伤了忽逐邪?”我耐着性子,只能轻声地询问。
“......”她的神态却分明愣了一下,好像是因为我的话提醒了她什么,让她在那一瞬间确实想到了某些事情。
毓儿要上前追问,我立刻伸手制止他,给萦婆婆足够的时间,让她去回忆。
她应该,是记得一些什么的才对,可是她现在......她的情况有些老年痴呆的初期征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只不过唯一让我觉得庆幸的是,她没有疯。在这件事之前,她没有疯,经历了这件事情以后,她的神志还是清楚的,那么从她口中套得话,只是技巧和时间的问题。
但是偏偏,谒拙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只有今天一天,日落之前他便要给村子里的人一个答复,这是他们给他的最后时限。
就在我们静静等待的时候,萦婆婆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她冲到我面前,一把拉住我。“血,好多的血。他......他倒在地上,浑身都是血,你们救他,你们要救他!”
“没问题,我们一定会救他的,你放心。”我说,“可是......如果你真的想要救他的话,要答应我们,配合我们回答问题。”
她慢慢放开了手,又退回到谒拙的身后。
“其实你知道的,忽逐邪最大的麻烦,不是被刺的那一刀,而是你。现在你突然跑了出来,他如果清醒了,就必定要遭受乌萝村里这么多人的质问,他如果一直躺着昏迷不醒,那么你的儿子,你和他的儿子,谒拙,都会被村子里的人为难。婆婆,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对吗?婆婆,你要棒棒他们啊。”
萦婆婆看向谒拙,就算她有些糊涂了,但是她还是知道,谒拙是她的儿子,不管谒拙今年多大了,在她眼里,谒拙始终如同一个小孩子一样,是她需要保护的人。“他们,他们欺负你了?”
她的手轻轻抚摸着谒拙的脸,这一刻,让我觉得格外温馨。
只不过比起温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还没有。”谒拙握着她的手,不忍心让她担心。可是谒拙自己更明白,他比我们更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足以说服乌萝村里许多人的答案,一个能够让他可以保全他母亲的答案。“阿娘,你帮帮我......如果,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村子里的人会逼我的。”
看得出来,萦婆婆的眼睛里,充满了难过,她心疼谒拙要面对的这一切,她很想要帮助谒拙,“我......我没有看到那个人......我没有看到他,只是,只是一个背影......”
“那他是男人吗?”情况并不乐观,萦婆婆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
她回忆了一下,用力点了头,证实了关于那个可能刺伤忽逐邪的人是男人。
“阿娘,你是怎么上来的?”谒拙问。
“我还以为......是你们,是你们把桶放下去的。”萦婆婆说,“突然,那个桶就掉下来了,我吓了一跳,外面的天,是白天,你们怎么能,怎么能让我上去呢。我叫你,叫你阿爸,可是......可是没有人回答我,你们都没有说话。我很担心你们出事了,我就坐着木桶,然后,我还以为是你把我拉上来的。”
根据萦婆婆所说,向水井里面抛下木桶的人,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甚至萦婆婆都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她只是以为自己的男人出事了,自己的儿子出事了,她急着来探望她的男人和她的儿子,没想到却惹了这么大的祸。她从井口爬出来,却没有看到那个把她从水井底下拉出来的人,院子里也是静悄悄的。她担心他们出了什么事,便在寻找,结果听到了动静,赶到了忽逐邪的屋子。
“门敞开着,你阿爸他从来不会这样的,我就探过身子想去看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