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久仰。”
赵微打过招呼后,继续转过身去和石头说话,心思却是急转。这老头突然来此,是想干嘛?这到是有些出乎意料,刚才他所言,是他的真实想法?还是试探?
这田斯甚是耐心,就那么好以整暇的用那浑浊的老眼盯着赵微,林老倔头和石头都察觉出了一丝诡异的气氛,目光来回在各人脸上转了几个圈。
这时赵微才有些施施然的说道:“你们田家,做了什么对不起主家的事情了?若是寻常小事,不必如此,若是老先生觉得事情太大,那你去县衙投案自首便是,何须跟我说这些?”
田斯其实心中原本还有一丝希冀,却是越等心越凉,直到赵微说出这番话来……若是他不知道田家的所作所为,此时突然被自己道破,无论如何他也不该是这般反应啊!难道是已经知道了?
他知道了多少?又会如何去做?他才来田阳村不过一日的时间啊……
田斯又打量了一番这个不通礼数的年轻人,内心有些无奈的想笑,自己原本想试探一番,而现在……反倒被他将了一军。
若是他有心为之……
那也太可怕了,如此快的应变能力。
“老先生在想些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若是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将证据备上去县衙投案,可,直接交由我,亦可,我从长安千里迢迢来此,本就是为了封地的安定,当真有人违法乱纪,虽说肯定会处理,可也要分情况的。”
“愿闻其详!”
“目前灾情已起,自然是以人心安定为主,即便有错,那也是过去的事情,过去了,便过去了,既往不咎。日后实心任事,安分守己便可。”
田斯闻言再次打量赵微,这年轻人目前的神情姿态太具有欺骗性了,再加上这番言辞……像是滴水不漏,可更像是在推功诿过。莫非真的是他无法解决,所以刻意说这些漂亮话来使自己的行为看起来更加正当?
田斯不由得就想起田忠义对他的判断,无能之辈!
似乎……
田斯继续望了望正在一旁自顾自吃面的婢女,还有闭目养神的护卫,赵家如此没规矩,似乎田忠义的判断也没错。
到底信自己,还是信田忠义?
日头正隆,阳光照耀在桌案上,雪白的面条上红红的辣油明亮而刺眼,使得此间原本压抑的气氛更让人沉闷了几分。林老倔头似乎察觉到了场中的诡异气氛,胸口有些难受。拿了田家的钱财,自然得守口如瓶,可自己又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寻了个借口,便出门而去了。
这下,房间里就只剩下田斯和赵微主仆三人了。
于是又是窒息一般的沉默,只能听见石头的咀嚼声和田斯随手将烟斗击打在大腿上的声音。
田斯打量赵微,赵微则看着石头。
石头觉得这气氛更加诡异,抬头望了望赵微,又看了看田斯,打破了沉默:“少爷,就一碗,你也吃点吧!”
“吃吧,回去少爷饿了,德叔肯定会安排人给我做的。”
石头一听,偏头想了一想,发现确实如此,自己饿了,赵德管事反而不一定乐意安排人做这件事,于是乖乖的将剩下半碗吃了个干净。
而田斯,就这么一直默默的打量着。
如此自然,完全不像是刻意做作,似乎真的是自己多虑了?
“少爷,我吃饱了!”
“那就回去吧!少爷也饿了。”
于是三人也不管田斯此时作何想法,也不做告别,径直便离开了林老倔头的家。待走出一段距离后,赵微才猛然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然被汗浸得湿了。
果然老而不死是为贼。
这老头这番试探实在太过犀利,自己差点就要进退失据了。自己果然还是不适合耍这些阴谋诡计,尤其是当着人家的面。
堂堂正正的阳谋才是自己所擅长的。
不过现在起码确认了一个信息,自己先前所料不错,田家就是幕后之人。至于是田忠义还是田斯……
应当是田忠义,试探他人的时候,其实也会暴露自己,这老头不惜暴露也要试探,和之前的所作所为差异太大。应当……是和田忠义有了分歧,而田忠义不欲多事展露破绽,这老头却亟需寻找退路。
要不要提前发动呢……也不知黄退之那边进展如何了。
“少爷,是否需要……”这护卫叫做卞志青,是沙场上退下来的老兵,虽然年岁已大,但是那身精湛的技艺以及杀伐时的果决都还在,此时见赵微默默走路,一直沉吟不语,便主动上前,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个切颈的动作。
赵微见状连忙摆手:“不必,问题应当不大。”
这只是个普通的老头,和那河帮齐虎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即便他贪墨了些主家的钱粮,只要不鼓动民变,在律法上也是不致死的,何况都那么大岁数了。
卞志青见了赵微的姿态,直接就是一愣,这大少爷平日里和善,此时怎能有妇人之仁?
“大少爷,他刚才定然知道了些什么,若是不欲杀伤他性命,属下去捆了他便是!”
“这只是个古稀老人而已,半截身子都已经入土了,此时他受了惊吓,与要了他的性命有何区别?他之所以来试探,想必是和其他人意见相左,此时即便回去再和人商议,应当也是难以改变他们的固有看法,所以……问题不大。”
卞志青还欲在劝,赵微笑着摆了摆手:“没事的,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即便查有实证,依照大汉律,也就是徙三千里的罪名,朝廷又要不了他的性命,应当不会狗急跳墙的。”
卞志青只好闭嘴,内心其实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别的主家,尽管只有财权,可若是家宅中出了这等事,打死也就打死了,衙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过这大少爷却是和老爷一个性子了,心太善,也难怪老爷喜欢。
樊头也不在,其他几个也都是些没主意的憨货,不然也能商量一下如何应对了。
此时的田斯,却是在那心腹仆从的搀扶下,战战巍巍的迈着老腿坐回了马车上:“现在,去风陵渡的酒家里,找一个叫做王林的人,就说,你们的新虎爷有难,速救!”
这仆从愣了愣神:“老爷,在下先送您回去吧!”
“速去!速去!迟了怕是要来不及了,我这把老骨头……应当还是可以驾得动马车的。速去!”田斯见他居然还有些犹疑,再一次厉喝出声,唾沫飞溅,挂在了嘴角边都顾不上去擦拭,只是用那浑浊老眼瞪着这仆从,“速去!!死不了!”
“啊!是!”
田斯目送着他身影消失不见后,才因为刚才那番剧烈的动作而咳嗽起来。喘了两口气后,便伸手拿起马鞭,挥下去后,那匹枣红色的马却只是打了个响鼻,回头望了一眼屁股上有些痒痒的地方,然后用尾巴挥扫了两下,却是一动也不动……
田斯用手遮目,抬头望了望天,未至夏日,为何这日头,竟会如此之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