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积雪融化,鲍蕾慢慢溢出了枝桠。
尽管还有些许的风,但是春天真地来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往年的春天,无论是田间地头还是乡下的民宅,到处都是忙碌的农民,鸣叫的牲口。
可是今天的春天,除了那让人你翘首以望的绿色之外,天地间满是肃杀。
积雪融化的农田泥泞不堪,远处的村庄里再也没有笔直的炊烟。
乱世中谁刀把子硬,谁就是真理。
官军来了祸害一通,官军走了濠州城的红巾军疯了似的出城到处抢劫。
淮西地面,已经在数次大战之后,彻底的衰败下来。不能安心种地,百姓变成成群结队的流民和盗匪,聚集在山林之中,他们相互抢劫相互攻伐,只为了能夺取对方那少的可怜的粮食,活下来。
可是和濠州相隔不远的定远城,却有着别样的生机。
乡民们私下传说,定远城的常胜军,不抢劫老百姓。
定远现在就是常胜军的军营,能吃饱的汉子们被小九训练得死去活来,哪还有精神去乡下抢劫。而且朱重八那个杀神,发现出城巡逻的小队抢劫百姓祸害妇女之后,一个小队的士卒,全被砍了脑袋。
马蹄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发出放屁的声音。
小九骑着战马,身后跟着出城溜马训练的龙骧营。
整整四百骑兵,胯下是上好的塞外战马,身上是带着鳞片的铁甲,有弓有刀有骑枪。在淮西地面上,是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军事力量。
前些日子,郭子兴的儿子郭天叙来定远要粮食时,就表现出对这支军队的垂涎之意,但是小九一个白眼给打发了。
小九和重八,现在既是郭子兴的下属,又是他的合作伙伴。在淮西大地之上,两个人的名声越来越响。
这些日子不断有流民来到定远城投军,小九和重八想挑牲口似的,在人堆里挑出几千最精壮的汉子,补足了常胜军一万五千人的编制,同时还组织起三千多人的垦荒队。
是的,垦荒。
百姓都是庄稼汉,大战过后有着数不清的无主之地,别的地方之所以百姓逃难,是因为地面不太平,种不了地。
而定远城这边,日日都有军队在定远和濠州,乃至滁州的交汇处巡逻,定远城周边地带,那些落草为寇的百姓,被练兵的常胜军杀得一干二净。
没了盗贼土匪,定远城那些遗留下的官府小吏迅速组织垦荒队和百姓种地,别的地方千里无人烟,定远城这里却是微微有些生机。
风悄悄吹过,地里的农人们艰难的在天地中耕种。
乱世中什么都缺,牛马这样的牲口百姓是想都不敢想了,只有有人推着牧犁在大地上,吃力的推着。
小九在马上,看着天地里的农人们,倔强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他的嘴角下巴上是黑色的胡渣,脸颊上是肉眼可见的黑色的细细的绒毛。
年已经过完了,他又大了一岁,开始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而且因为没挨饿,长期练习武艺,他的身体又高了许多。
原来皱巴巴的眉眼也长开了,脸上满是男子汉的线条。
大队的骑兵慢慢走过原野,地里的农人们只是看了一眼,又继续忙活。
“老李,最近辛苦你了!”小九对身旁,骑着骡子的李善长笑道。
李善长这个大管家,在定远城发挥了巨大的能量。不但组织小吏给小九二和重八的城池构建了一套完整的行政班子,而且不辞辛苦的走访周边的乡村,寨子。
在村寨中让那些残留的百姓和大户人家,竖起了报警的烽火台。并且和他们约定,小九的军队不抢劫他们,保护他们的耕种和人身安全。但是在秋收的时候,需要支付一些军粮。
李善长的出面,保证了大战之后地方的安稳,使得定远周边没有出现大面积的逃亡现象,而且随着外来人口的涌入,李善长又带人清查无主的土地,给外来农人耕种。
而且,为了能让这些百姓安心,还特意用衙门的官印,给分发的土地上都盖上了官印。
这时代,百姓不识字,但是对红色的官府大印却超乎寻常的信任,尽管李善长所有代表的这个官府,是个造反的官府。
百姓不在乎谁当皇帝,谁能给他们好日子,他们就跟谁走!
这是李善长的原话,甚至李善长还说,只要小九和重八能站住脚,一两年之后,这些被他们给与田地,能以此安家立命的百姓们,会成为小九和重八最忠诚的拥趸。
重八似乎有些不信,但是小九深信不疑。
他们占据定远城,占据着周围十八乡,上百个村子。他们把这里当成家一样经营,同时也维护好了百姓们的家。
如果有外敌前来,在小九和重八的号召下,这些百姓会和常胜军站在一起,成为最可靠的伙伴。
小九不懂啥大道理,但是他知道一个伟大的人曾经说过。华夏的问题,就是农民的问题。
骑着骡子,因为最近有些忙碌而消瘦的李善长,自豪的笑笑,“啥辛苦不辛苦看的,都是在下应该做的!”说着,李善长指着一望无垠的田野,“只要九爷能带兵挡住官军的反扑,秋收之后,这些都是粮食!”
“古往今来成大事的人,身边都离不开大知识分子,离不开老李你这样的民政人才!”战马缓缓向前,小九笑道,“得你老李,胜过十万大军!”
李善长骄傲的脸上忽然出现一丝腼腆,“九爷,言重了!”但是随即,在骡子上李善长挺直了腰板,意气风发。
士为知己者死,在常胜军中,无论是小九还是重八对他都是百分百的信任,让他这么多年一直被压抑的才学和能力得到施展的机会。
“将来,九爷您的地盘越来越大,人口越来越多。还可以屯田,屯田养兵,最是省事省力的法子!”李善长继续笑道。
风吹过,小九的头发有些散乱。
但是,他的眼神坚毅,纠正着刚才李善长的话,“老李,不是俺的地盘!是俺们常胜军,是重八哥的地盘!”
李善长微微错愕,随后洒脱的笑笑。
“老李!”小九看着李善长又忽然笑道,“每天都这么累,回去让嫂子给你好好补补!”
“咋补?”李善长没跟上小九的思路。
小九身后亲兵队长李老疤大声坏笑,“炕上补!”
“去!”李善长顿时大臊,他是读书人听不得这样的荤话,“李老疤,你没大没小,我你都敢跟着闹!”
“俺没和你闹呀?”李老疤是个粗人,更是个浑人,对小九说道,“九爷!前儿个晚上你不是让俺去给李先生送鱼吗?你猜俺看到了啥?”
“李老疤,你他娘的嘴上没个把门地!”李善长大骂。
小九来了兴趣,“疤瘌,看着啥了?”
“娘子!”李老疤拉着长音,“快给我烫烫脚!越烫越好!我累坏了!”
“哈哈哈哈!”马上的骑士们顿时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李善长脸上又羞又臊,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小九笑得直不起腰来,李善长的老婆那可是个狠人。那婆娘原是乡下姑娘,大身板有李善长两个那么宽。而且脾气暴躁,动辄开口就骂。
一想到那女人拎着热水壶,一边说着啥烫死你狗日的,一边用蒲扇的大手给老李洗脚的场面,小九眼泪都笑出来。
“净编排在下......你们.....你们!”李善长气的语无伦次。
“安达!”一直没说话巴音,忽然开口指着远方。
小九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看到了黑色的浓厚的烟雾,定远城范围内的庄子,燃起了狼烟。
“龙骧营!”小九大吼一声,甩动身上的披风,“跟着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