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素一想到这里,那眼里似乎笼罩着什么一般,只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维持着那般僵硬的神情,一动不动地瞧着此时正躺在床榻之上忍受着伤痛的折磨的苏钰罢了。
而这时的后山之中,慕染被关在了禁地之中,周遭遍布着结界,他无法出去,心里却疼得厉害,他分明记得那时自己躺在师兄的怀里,而师兄,却分明是因着自己那般硬生生受了这剑阵……刀光剑影之下,他的手缓缓拂过自己的衣衫,虽是一身玄衣,却还残留着师兄落在自己身上的斑斑血迹,他的师兄……他要去寻了他,他要知晓,苏钰如今究竟是如何了。
心中的疼痛在这个时候反而是愈发的慌乱起来,一颗心跳动得厉害,而慕染的眉头也皱得极深,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的师兄……一定是出事了……
原本苍白的面色在这个时候显得愈发的面无血色,而心中的不安却是使得那一双眼睛忽然变得一片血红,在昏暗的山洞里显得狰狞而可怕,只是慕染此时再也顾不得其他,他只是想着,自己是一定要出去的,即使如今是掌教真人困住了他,他也顾不得其它了,他只是想要知晓,他的师兄,如今究竟是如何了……
手中的焚寂挥动的时候,刀光剑影带来了几乎灼人眼睛的血色,那结界被深深地劈开了一道缝隙来,只是却又快速地合上了。
先前苏钰虽说被慕染挡住了一剑,只是那样的剑阵,他伤得也不比苏钰轻,若不是还有焚寂和体内的煞气帮他挡着,只怕如今的慕染也是不省人事了,只是他倒宁愿自己是不省人事了,或许这般就不会忍受来自心底的疼痛。
都是因为自己……都是因为自己啊……
慕染只觉得他的身体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在这一刻无助终于深深压垮了他,浑身瘫软地跪在了地上,那一双眼睛里翻着空洞的光芒,口中更是呢喃重复着……
“师兄。”
而他心里的慌张无比再提醒着自己,此时的苏钰,只怕是不大好的,他的脸色是愈发的惨白一片,便是呼吸也渐渐地微弱了下去。
而这时的苏钰,却是梦见了自己早已垂垂老矣的时候。
而那个时候,他与慕染……他们之间,已经分别了七十四年了,而那时的他,早已坐上了掌教真人的位置,身旁的弟子眉心一朵血红的朱砂,咧着嘴吧,一如当初那般再熟悉不过的容颜,“师父,您瞧一瞧,如今我的修为,可是如何了……”
只是那声音又缓缓地化开来,等到他模糊的视线又逐渐清明一些的时候,却又是洁身一人的孤独模样,再不见那个熟悉的少年,那时的他已经很老了,白发苍苍,面如缟素,倚窗而坐,正双眼失神地望着窗外的雨打芭蕉,梦里的他,终于又是想起了自己同慕染的小时候。
他问他,“你为何执剑?”
懵懂的少年只是愣愣地开口说道,“手中执剑,方能保护珍惜之人。”
他一想起了这里,不禁粲然泪下,曾几何时,他一心修仙,只是在遇见了那样一个少年之后,却没有想到只是无意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
他还记得七十四年前同慕染的那个约定,他们约定好的……他会一直在恶人谷等着他,只是一年又一年,他因着心中执念,始终不得修为仙身,而他也不知道,他所等着的那个去往远方的人,却一早散了魂……
“手中虽然执剑,仍需天意成全。”声音沙哑而苍老的老者终于长叹一声,只是却还是低声呢喃着,那声音很低,早已被雨落芭蕉所掩盖了。
只怕只有窗外的芭蕉听见了他所言。
“你放心,我会在忘川等你,死后不落轮回,生生世世,我等你回来。”
他说到这里,终于安然和目,泪水划过了沟壑纵横的脸颊,便像是此时,正躺在床榻之上的苏钰,泪水夺眶而出,沾湿了面庞,而却一早失去了呼吸了……
天地之间,昆仑之巅,忽然响起了一声沙哑的嘶吼的悲鸣,久久不散……
“师兄……师兄……”那声音划开了结界,慕染再也顾不得身上刺骨的伤痛,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却还是在大殿之外的门口忽然跌倒,天边惊雷划过,紧接着,倾盆大雨落了下来,慕染的身子坠落在了地上,他一双通红的眼睛里,仿佛看见了他的师兄,最后抱着他的,温柔如玉的模样。
“师兄!”
在梦魇之中惊醒,慕染紧皱着眉头,于睡梦之中还在一声一声,唤着苏钰,他的师兄,身子更是在床榻之上微微地颤抖着,而在恍惚之间,他是感觉到了失去呼吸的苏钰在弥留之际还在唤着自己的情形。
惊雷划过天际,于他的耳畔擦肩而过,大雨冲刷悲伤而绝望的心境,他跌落在地上的时候,听见了苏钰低低的一声,一如他如平日里再沉稳不过的语气。
只是那一声低低的话语之中却是带着淡淡的叹息。
他说,“我多想听见有一日,他能够对我说一句。”
“师兄,我回来了。”
“只是这终究,不过还是奢望罢了。”
“即便是死了,我也会在忘川等你,生生世世,死后不落轮回,我等你回来。”
那些苍老而沙哑的话一字一句砸在了慕染的心底,他只觉得心底如同被撕裂了一般,而扑倒在地上的时候,身上撕扯着的疼痛却是不及心里的半分的,黑夜接踵而至,他终于再也受不住一般,随着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两眼一黑,直直地晕了过去。
只是即使昏睡之中,那些残酷的梦魇却还是不放过他一般,而在重复循环煎熬的梦境之中,神识缓缓地涣散开来,脑海之中是焚寂冰冷而残酷的声音。
“害人精,你除了残害你的师兄,你还会干什么!若不是你,你的师兄便不会死,是你,是你害了苏钰!是你亲手杀了他!”
“不是!”慕染在听见了那些话的时候,眉头皱得更深,而挣扎着终于摆脱了这般可怕的梦境的时候,慕染再睁开眼睛,那瞳孔却是瞬间染上了一片血红,煞气自眼眸深处流转,浑身是锋利的戾气,看着甚是令人惊骇的模样。
来送饭的芙蕖瞧见了慕染这般模样,更是微微张着嘴巴,露出了吃惊的神色来,手中的食盒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而她还没有来得及一声惊呼,慕染却在这个时候飞快地起身,带着腾腾杀气朝着芙蕖直冲而去,芙蕖几乎是愣在原地,那一瞬间,她被这般煞气所惊骇到,早已不知晓如何是好。
眼见着慕染即将伤害了芙蕖,便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一人拦在了芙蕖的面前,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一双本是沉稳得波澜不惊的眼睛却是在这个时候不再平静,熟悉的声音顷刻之间涌入了慕染的耳畔,“慕染!”
即使是失去了控制,只是那一声呼唤慕染却是听得清清楚楚,那分明是大师兄的呼唤,是苏钰,是他的大师兄!
那声音终于将慕染从这深渊里拉了出来,只是手中的掌风凌厉,那般力道却是收不住的,而眼前的苏钰踉跄的身姿终于映在了慕染的眼睛里的时候,他不由得忽而瞪大了眼睛,手掌擦过了苏钰的肩头,一个急急地收手,他竟然便是这般毫不犹豫地硬生生地转而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下手很重,如今又是受了重伤之后虚弱的模样,慕染不由得心里一沉,那掌风落在了胸口的时候,更是觉得撕心裂肺的疼痛,只是缓缓地倒在了苏钰怀里的时候,然而慕染的嘴角却是噙着微微的笑意,就像是丝毫未觉得疼痛一般,“你没死,大师兄,你没死,真是……真是太好了……”
说着慕染又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只是这一回不同的,他的神态安详,嘴角的微微上扬像是驱散了心中所有的寒冰,只是苏钰此时却是脸色惨白,他重伤初愈,并未比慕染好到了哪里去的,却还是稳稳地将他护在了怀中,听着怀里虚弱的师弟低声的呢喃,苏钰的声音显得很是无奈,“傻瓜。”
缓缓抬起了手来,探寻到了慕染的气息,见脉象平和,也并没有什么大碍,苏钰这才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般,不过他身后的芙蕖倒是忧心忡忡,“大师兄,还是我来照顾……慕染吧,如今你们二人都受了伤,您还是回去养伤的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看着他的!”
芙蕖虽说是如是说道,不过苏钰的脸色却不是大好。
芙蕖是他的师妹,也是如今恶人谷的掌教真人的女儿,许是在这皆是师兄弟的昆仑山恶人谷呆的久了,自然是养成了活泼的性子,这孩子天性善良,慕染被苏钰的师傅带到了这恶人谷的时候不过七岁,而他比慕染年长三岁。
执剑长老紫胤真人不过是收了他们两个徒弟罢了,然而,慕染因着自小身负煞气,只能待在这无人的后山之中,不能同师兄弟们一起练剑,更不能同他人切磋,而师尊又是长年闭关,慕染所能够靠近的,也不过是自己罢了。
而许是他从未多与人交流的缘故,在恶人谷的这八年以来,见到最多的人便只剩下了自己,苏钰不是不知晓这其他的师兄弟们私底下是怎么说慕染的,他们叫他怪物,说他是恶人谷的煞星,处处排挤针对,慕染因此养成了愈发沉默寡言的性子。
是谁也不肯多说了一句话了。
自然,除了苏钰。
苏钰如今重伤初愈,只是也不过是清醒了而已,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先前便是他也以为自己是要死了的,自然也没有想到他最后会捡回了一条命来,而如今他更是愈发珍惜眼前,他自然也是知晓虽说芙蕖是真心待慕染,只是慕染这样一个木讷又不善言语的,除了自己,他还真的没有想到有谁能够照顾好自己这个师弟的。
一想到这里,尽管自己如今只是轻微地动一下,全身上下都是在疼的,而方才慕染硬生生收回的那一掌,虽说他打在了自己的身上,不过那掌风还是擦过了苏钰此时依旧是伤痕累累的身子,若不是他极力地忍着,只怕当时又是要猛地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来的。
如今苏钰的额间更是忽然沁出了几颗汗珠子来,不过他面上却依旧是云淡风轻地同芙蕖开口说道,“如今我已然痊愈,便是无大碍了,先前你奔波不停,为了我同慕染的事情受了许多劳累,如今你去歇着吧,我照顾慕染,也是理所应当。”
苏钰说着又是深深地看了怀里的慕染一眼,也不多说些什么,眼神里的沉稳之间是不容人拒绝的语气,而芙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是被苏钰“请”出了门外去了,门合上的时候,芙蕖依旧是没有反应过来,只不过此时此刻大门紧闭,芙蕖却也是无可奈何,她只是蹙着眉头,有些不解地在门外微微念叨着,“怎么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呢?!”
而芙蕖自然不会知晓,此时便是一门之隔的地方,苏钰将慕染抬到了床榻之上的时候,似乎显得有些吃力,他如今本就是负伤在身,自然提不起力气来,这小小的房间虽说不过是几步的距离罢了,而等到他终于架着慕染到了床榻旁的时候,却早已是又累又疼了,来不及喘息几声,慕染却是在这个时候猛然倒了下来,而他自然也是始料未及,身子被慕染一下子拉了过去,随着他一同倒在了床榻之上。
惊愕之间,苏钰却是在这个时候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不同以往的炙热的气息,慕染的唇角缓缓滑过了自己的脸庞,细细的鼾声在他的耳畔回荡着,而鼻尖却涌入了属于慕染的身上那般清冽的香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