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邦的怀疑,在陈景的意料之中。
陈景早就知道,他会怀疑。
并不是因为方振邦天生就疑心病重,而是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就显得很是巧合。
首先,柳景瑜并不喜欢参加拍卖会,这是她第一次前来,却直接买下了《奉命帖》,其次,柳景瑜并不爱好书法,她没有买下这幅字的理由。
方振邦有理由怀疑,或许柳景瑜早就知道他是南山居士,这才出手拍下这幅字。
他之所以隐瞒身份,以南山居士这个雅号来参与拍卖,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幅字的主人是谁。
不然的话,若是知道了这幅字居然是方振邦写的,在场富豪只怕是要抢个头,不为别的,就为了巴结他,卖他一个好。
可实际上,方振邦拍卖字帖为的不是钱。
金钱,对于他来说,当然是不缺的。
他要的是艺术上的认同!
他想要抛开自己方家家主的身份,看看自己的得意之作,究竟能不能得到人们的认可?自己的艺术,是否有知音欣赏?
而柳景瑜,无论怎么看,似乎都不是这个知音。
“方总想多了”陈景接话了,他放开柳景瑜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在这一系列的亲昵动作完成之后,他转过身子,接过了主导权,笑着说道:“南山居士是你的这个消息,恐怕没几个人知道吧?消息若是传到我们的耳朵里,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方家出了叛徒。”
事实上,知道南山居士真正身份的人,只有三个。
一个是方振邦自己,一个是拍卖行的幕后老板,还有一个,则是他的儿子方杰。
方振邦不会怀疑自己,也不会怀疑自己的儿子,而拍卖行的幕后老板,是他多年交情的老友,甚至很少在静海市出现,自然也不会将他的身份透露给外人。
“哦,照这位小兄弟的意思,这件事情完全是个巧合咯?”方振邦有些好奇,目光灼灼的看着二人。
方才陈景那般亲昵,柳景瑜没有反抗,这说明二人的关系即便不是情侣,那也相差不远了。
而现在,陈景主动接过话语权,柳景瑜又没有任何意见,倒像是在二人的这种亲密关系中,他占据着主导地位一样。
这让他不禁对陈景生出了好奇之心。
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子,是怎么俘获柳景瑜的芳心?最不可思议的是,还让柳景瑜这么听话。
“我觉得不是巧合,而是缘分。”陈景换了个说法,主动走上前,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显得很是随意。
他了解方振邦,知道对方不会因为这个略显随意的动作而不满,反而会因此对他高看一眼。
“缘分?怎么说?”方振邦身体前倾,饶有兴趣的问道。
“老实说,参加拍卖会,是我的意思,而瑜瑜,只是陪我前来而已。”陈景不着痕迹的解释了柳景瑜为什么会突然前来的疑问,然后继续说道:“这么多的拍卖品中,能让我感兴趣的东西不多,《奉命帖》是唯一一件,难道这不是缘分吗?”
“你欣赏我的字?”方振邦不动声色的问道。
“不不不。”陈景伸出手指摇了摇,说道:“我买下这幅字,不是因为欣赏,而是想看看,这幅字究竟能烂到什么程度!”
“你说什么?”方振邦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
人就是这样,如果陈景说欣赏,说喜欢,方振邦不会有任何的愉悦。
因为在他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
他可是堂堂方家的家主,在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自然会迎来肉麻的吹捧。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陈景居然反其道而行之,没有夸他,反而说他写的字烂!
夸他好,他无动于衷,说他差,瞬间就会把他激怒!
“难道不是吗?这幅字看似规整,实际上却只重其形,而无其神,与原本奉命帖相比,堪称是天壤之别。”陈景仿佛不知道天高地厚,仍然大肆批评。
柳景瑜也不知道使了多少眼色,她完全被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吓住了。
今天的目的,是为了拉拢方振邦,可照这样下去,别说拉拢了,不结仇就已经可以烧高香了。
“年轻人,你才活了多大,竟然也敢肆意评判我写的字。”方振邦明显动怒了,自己得意之作,被他贬的一文不值,他已经有些年没有受过这等羞辱了!
“评判方总的字,与我多大无关,重要的是,我认为我有资格这么说。”陈景丝毫没有低头的意思,说道:“一来,《奉命帖》已经是我的东西了,我评判我的东西,天经地义,二来,好就是好,坏就是坏,若是方总不服,尽管一试!”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亲手写一幅字,让我折服?”方振邦眉头一挑。
“如果方总想看的话。”陈景淡淡说道。
“好!”方振邦深深的看着他:“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口出狂言,还是真的有些本事!”
他一挥手,早有人取来文房四宝。
方振邦起身,双手背在后面,摆出一副认真观摩的姿态。
柳景瑜也屏住了呼吸,担忧的站在一旁。
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清晰了……
如果陈景写出来的字不能让方振邦满意,那么必然会得罪这位静海市第一大佬。
到时候,百分之百会牵连到柳家!
想到这里,柳景瑜很是后悔,早知道这个混蛋如此大胆,她又怎么可能听他的。
这简直就是豪赌啊,一旦赌输了,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可是陈景,却丝毫没有压力。
他撸起袖子,静心凝气一分钟,然后拿起毛笔,沾染墨汁,一笔落下。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就在他落笔的瞬间,方振邦便露出凝重之色。
凡是浸淫书法知道多年的书法家,在落笔的刹那,本人的精气神便会与笔下的字融为一体,这便是常说的神韵。
字如其人,见字如面,人的神韵,能与笔下的字相通。
笔走龙蛇,在雪白的纸张上肆意挥洒。
依然是《奉命帖》,只是写出来的味道,却完全不同。
方振邦的字,虚有其表,欠缺神韵。
颜真卿的真迹,早已达成,字迹之中,蕴含着明知必死,但是却不愿抗命,甘愿前去一搏的决然。
而陈景的字,则是洋溢着强大的自信,和惊人的锋芒,就好像我这一去,必然要大获全胜,踏凌霄,斩阎罗,人挡杀神,佛挡杀佛!
高下立判。
方振邦服了,深深的服了。
他知道,陈景的书法造诣,已经超凡了,他能将自己的精神,融入到书法之中,写出《奉命帖》,水平不知道比他高到了哪里去了,甚至就算是比颜真卿本人,只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宛如书圣在世。
“难以想象,阁下这般年轻,却已经有这么恐怖的书法造诣,我收回之前所说的话,达者为先,以阁下的造诣,当然有着批判我的资格。”方振邦心服口,连称呼都变了。
他当然不会知道,陈景看着年轻,可实际上是一个活了三千年的老怪物。
古代的大书法家,不过也只是区区几十年的生命,他们在书法,绘画上所花的时间,还不及陈景的十分之一。
别说陈景天赋不错,即便是天赋一般,在大量的时间堆积下,也会成为一代宗师了。
方振邦是一个真正的书法爱好者,正如他所说,达者为先,在陈景展现出恐怖的书法实力后,他不再生气,反而把陈景看成是贵客。
与其攀谈之时,已经把双方的位置看做对等,言语之中,也多是请教之意。
半个小时后,方振邦已经把陈景当成是忘年交,丝毫不见厌倦,反而有促膝长谈的意思。
没办法,他在书法上遇到的难题,在陈景看来那都不是事,随便几句点拨,就能让他恍然大悟。
而一旁的柳景瑜,早就已经看傻了,一双眸子之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就像是被磁铁吸引了一般,死死的黏在了陈景身上。
而这个时候的陈景,却是忽然间摆了摆手,一副吩咐的态度。
“瑜瑜,我和方总还有些事要谈,你先出去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