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意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好事才修来这样的福气,婆婆虽然偶尔拎不清,却有夫君一直在旁边帮着提点,委实是很少会在家里人这边受到什么憋屈,此刻便甜甜地笑起来,反哄着皇后道:“您这样一说,儿臣心里可就舒服多了,别人怎样讲不要紧,只要母后疼儿臣,就没什么过不去的,至于二皇兄还有帮腔的那些人,儿臣不真心把他们家人,他们就伤不到儿臣。”
皇后越来越喜欢岚意陪在身边,娘俩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她精神有些不济了,才肯喝了药放岚意走。
皇帝带着皇子们练骑射,瑛贵妃随侍在侧,其他妃嫔也不好与她争辉,另有一些官家女儿觉得新奇,会跟着去看。大部分的女人都闲着,不过这地方空旷,树木也多,是别样的景色,怎么都比呆在禁城里有趣些自由些,所以她们串着帐子说话,叽叽喳喳也能寻到乐子。岚意从皇后那边出来后,也打算去串帐子,问一旁的太监,“煜王妃住在何处?”
太监指了路,又问需不需要带王妃过去,岚意摇摇头,“罢了,母后这边还要你们看守照应着,我带着凝芙慢慢走过去便是。”
凉风习习,吹散了从帐子里带出来的一身苦药味儿,岚意的步伐愈发轻松,如此一路到了慕禾笙的帐子,心情倒还不错,然而让外面的丫鬟进去通报后,慕禾笙却迟迟不见她。
凝芙等得有些不耐烦,在岚意的授意下,她往前走了几步,问道:“让你们通报一声,你们报了吗?煜王妃这会儿若不方便见我们王妃,也该告知一声才是。”
小丫鬟是伺候在外面的人,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但知道恭王妃和自家王妃交好,也不敢太怠慢,便说:“要不奴婢再去问一问吧,请恭王妃稍候。”
她刚一转身,就看到帐子的帘子打起来,裴妙晴从里面缓步走出,连忙矮身行礼,“奴婢见过晴妃。”
裴妙晴看都不看一眼,摆摆手,让她回去好好站着,紧接着便看向岚意,微微福了福身,“长姐来了啊。”
岚意皱了皱眉,“你怎么在禾笙的帐子里?她人呢?”
裴妙晴看着无辜得很,“这里是煜王府的驻扎的地界儿,我在煜王妃的帐子里,有什么稀奇吗?长姐,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已经嫁人了。”
岚意不想与她在这里夹缠,抬步就打算往慕禾笙帐子里走,然而裴妙晴一闪身就将路拦住,笑着说:“长姐请回吧,我们王妃不想见你。”
岚意挑了挑眉,道:“她不想见我,也该由她来和我说,你在这里算什么?莫非你嫁去王府,没当成庶妃,反而成了人家贴身奴婢?”
裴妙晴抿了抿唇,恼怒的神色在她脸上转瞬即逝,转而换成一副委屈已极的模样,“长姐,我能从煜王妃的帐子里出来,和你说这番话,不过是因为煜王妃眼下和我的关系,比同长姐更亲,做妹妹的好不容易嫁了人,好不容易和当家主母情同姐妹,长姐不至于因此而嫉妒不快吧?”
正如裴妙晴所说,这里是煜王府的地界儿,硬闯肯定是不行的,可岚意知道慕禾笙一定不会忽然不见她,这里头有什么原由,她得弄清楚才行,于是便道:“你让禾笙身边的冬芝过来和我说,如果她也讲禾笙不见我,我立刻就离去。”
裴妙晴叹气,“果然,我们这样血缘至亲的人,在长姐心里,还不如一个外人,既然你不死心,我这就给你把冬芝叫过来。”
裴妙晴说话在慕禾笙的帐子里忽然很好使的样子,不一会儿就带着冬芝过来,这小丫鬟是从小陪着慕禾笙长大的,自然和凝芙一样,事事只听主子的话,她讲什么,岚意是信的。
“我问你,四弟妹为什么不见我?”岚意看着她问。
冬芝和岚意相处过,知道对方真真切切对自家小姐好,又善待下人,此刻脸上不免有些愧疚,“回恭王妃的话,王妃今天真的是身体不适,不宜见外人,请您回去吧。”
裴妙晴有些得意,“长姐,你听见了吗,对于煜王府来说,你可是外人呢,只有我这样嫁进来的人,才能和煜王妃做真正的姐妹,你就算不信我的话,也该信冬芝的话吧?”
岚意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裴妙晴还没有那个本事能把慕禾笙给软禁了,如果硬闯,可能反而给慕禾笙带来麻烦,便说:“冬芝,你家王妃和我什么关系,你心里清楚,倘若出了什么事要帮忙,别怕麻烦我,尽管让人来我帐子里告知一声,知道吗?”
冬芝赶紧行礼,“奴婢代王妃多谢您关照。”
岚意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身来,看着裴妙晴,“裴庶妃,刚刚你自己说了,我对于煜王府来说是外人,而你是煜王府的人,那么以后再见到我时,就别一口一个‘长姐’了,照规矩,你是半个奴婢,见我要行大礼,方才那么微微一福身,会让人觉得你没教养,觉得煜王府没礼数,知道么?”
裴妙晴脸色变了变,然岚意已经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快步离去。
好好的心情被折腾散了,岚意没有再去别处的想法,一路走回自己帐中,凝芙弄了热水来打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有些担忧地问:“煜王妃那边,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岚意颔首,“出事是必然的,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然冬芝那副为着自家小姐能拼命的性子,哪里忍得了,更何况慕夫人也不傻,禾笙陪嫁的那些丫鬟,身契都还在慕府里捏着,禾笙不好了,她们也好不了,我看那些丫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知道禾笙没事。”
凝芙松口气,“那就好,煜王妃是好人,奴婢不希望她和您疏远了。”
岚意与慕禾笙是那样亲近的朋友,当然比凝芙更不希望俩人之间出现什么越不过去的沟壑,然而之后一整个下午,慕禾笙那边都没有派人来请岚意或者解释什么,如此闷闷不乐地到了晚上,卫长玦回来,问明前因后果后,带着她出去骑了一圈马,佳人才悄然露出些笑容。
接下来几日,慕禾笙偶有出帐子的时候,然而碰见岚意都是不自然地一笑便匆匆走开,根本没有说话的功夫,自然岚意也注意到,裴妙晴一直跟在她身边,恐怕即使真有什么贴心话,也不方便说。
好在卫长玦很会哄岚意开怀,每天饭后散一阵子步,便会骑着马看一看围场的风光。这样天高地阔的地方,看得越多,心胸就越开阔,岚意缓步走在星空下时,常常觉得,后宅这方寸之地的争斗,相较天下,真的太小太小了。
这一晚骑过马,回去的路上,岚意正在和卫长玦比划着今天皇后那边式样新奇的点心,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帐子里,有人正在厉声斥骂着。
“你是个死人哪,都不会动脑子想想的?怪不得从宫里被赶出来!之前金侧妃就是喝了这普洱茶小产,你今天又冲泡普洱,也不怕齐王殿下怪罪下来,让大家跟着你一起受罚!”
这声音略有些尖锐,听来像是太监发出来的,卫长玦提议,“要不要跟着我一道去看看?”
岚意说“好”,二人下了马,一道往那边的帐子走,这帐子看着有些脏乱,应该是下人们呆的地方,外面没有一个人守着,卫长玦便又靠近了几分,只听里面那太监继续骂着,“什么东西,挨几下打,就做出这幅要死不活都要样子,老子是让人长长记性,懂吗?!滚过来,给老子捶捶腿!”
被他责骂的人似乎有些反抗,便听见面响起木棍打在身上的声音,闷闷地“咚咚”几下,仿佛有人重重倒在地上,时不时嚎叫两下,但很快就有更多棍子落在他身上,同时伴随着责骂,“老子让你捶腿,是看得起你,还当自己是在长福宫那会儿呢?!”
岚意听到“长福宫”三个字有些错愣,心想莫非那挨打的和瑛贵妃有关?正要满目疑惑地看向卫长玦,卫长玦已经自己打起帘子,大步走进去。
岚意赶紧跟上。
里面统共站了四个太监,从服色上看,都是在围场伺候的人,这些太监往往连正经主子的身都近不了,只能做些安置帐子、洒扫浣洗之类的杂事,但就是这样底层的人,也有身份之差,先前那个自称“老子”的太监,一脸精明相,大概已经作威作福许久了。
眼下卫长玦进来,把他们都吓了一跳,为首的看清来人后,忙不迭地跪下去,“奴才不知恭王殿下来了,不曾远迎,请殿下恕罪!”
卫长玦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人,他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一身太监服颜色都洗褪了些许,袖口抽起丝,脸上倒没有伤痕,大概是怕被主子们瞧见,所以打他的人下手很有分寸,都只往身上看不见的地方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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