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岚意看来,一个男人会不会任由宠妾灭妻,关键并不在那个妾做了什么,而是在于这男人有没有脑子。可见这夫妻之间的事,果然不可由外人来多言,因没有任何任何一个人能代替他们去过日子,这里头的冷暖,唯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当然,此时此刻的岚意,还可以再说一些别的话,引开慕禾笙的注意。
“哦对了,你听说了吗?金宜言嫁去齐王府后,好像不怎么得二皇兄喜欢,这次围猎她也没在二皇兄身边出现过,一直只跟着二皇嫂呢。”
“这事我听说了。”慕禾笙撇了撇嘴,“她那么傲气的性子,受得了这个委屈?我还听人家讲啊,她在府里闹出过不少事,都是为着争宠,二皇兄给金家面子,没让二皇嫂罚她,平常得闲了还是会去下她那里。只是大概为了哄二皇嫂高兴吧,但凡去了金宜言那,接下来数日,都会去主屋陪着二皇嫂,可见人家情比金坚,容不得她这个妖魔鬼怪在里头叽叽歪歪。”
这形容,岚意笑得弯下腰,“天老爷,你这话说的,真是……要是我和你在一处生活,我要天天咧着嘴合不上了。”
慕禾笙拍了下岚意的手,道:“你还是和你们家恭王殿下在一处生活吧,你瞧瞧今天,三皇兄为了你,连母妃挑的人都给推了,要是放在长泽身上,绝对乐乐呵呵地纳进门。其实吧,我也不是总想和金宜言过不去,但身在正妻位上,看着这些妾室,真的是不顺眼的很,再加上金宜言就爱和咱俩过不去,讲她两句坏话,我心里好受些。”
忽然岚意推了推她,轻声道:“先别说了,你瞧,二皇嫂好像正带着金宜言往我们这边走。”
齐王妃萧华音果然是带着金宜言来找慕禾笙的,寒暄了几句,慕禾笙倒了两盏茶,其中给金宜言的那一杯因离得远些,萧华音便帮着推了一下,紧接着温柔可亲的面庞上显露出些许难色,低声说:“禾笙,有几句话,我想单独和你讲讲。”
慕禾笙“哦”了声,和岚意打声招呼,随着萧华音去了旁边,只留下金宜言和岚意大眼瞪小眼,十足尴尬。
岚意不想搭理她,拿了桌上的果子往嘴里送,刚啃了一口,金宜言忽然说:“可以啊裴岚意,都以为你嫁得不好,谁知你狐媚功夫那样厉害,哄得恭王殿下神魂颠倒,竟然为了你在那么多人面前把侧室都给推了。”
岚意深吸一口气,世上总有这样的人,不招惹旁人就难受,她把果子嚼吧嚼吧咽了,才道:“按规矩,你该称我‘恭王妃’,直呼我闺名,显得你很没有教养,金侧妃。”
“侧妃”两个字她说得很重,金宜言知道她在讥讽自己,反唇相讥道:“恭王妃好大的架子啊,不就是在恭王府里只手遮天吗,也就只有你,会把恭王府当宝贝,也不想想人家煜王妃府里头扫出来的东西,都够恭王府一年开支了,你在她面前,不觉得丢人?”
岚意放下手中的果子,转过脸直盯着她,“金侧妃眼下是当了恭王府和煜王府的家么,连两个府中吃穿用度是什么情况都一清二楚,待会儿我得问问二皇嫂了,这齐王府派个侧妃过来管其他王府,究竟是什么意思。”
金宜言冷笑一声,“二皇嫂,呵,你随意问,瞧她敢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的身子,如今可金贵着。”
萧华音的和善,岚意一贯知道,但人善被人欺不是没有道理,如果不是卫长渊还护着她,单是家中的妾室,都能把她吃得死死的,这金宜言能当着外人说出这种话,一是自己家世摆在那,当个侧妃绰绰有余,二是萧华音屡次不计较,纵容出来的。岚意觉着,在这上头受的委屈,可说萧华音自己造孽,只能自己受着。
岚意庆幸自个儿没进齐王府,拿过帕子来擦了擦手,道:“你有这个功夫在我面前显摆地位,不如想想怎么伺候自家两位主子,把齐王和齐王妃伺候好了,以后总能有点好处,为奴为婢的人,太僭越了,早晚要吃大亏。”
这话实在不好听,金宜言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面对裴岚意的时候,不能和她斗嘴,因为斗嘴是斗不过的,最好是直接拿住她的短处叫她难堪,可她夫君疼爱坐拥王府,又能有什么短处?
金宜言憋闷至极,正转着脑筋想话,裴妙晴的声音忽然响起来,“长姐在这里呢,做妹妹的一直想和长姐说说话,陪着殿下饮了几杯酒,一转眼就瞧不见了,找了半天才找到。”
岚意一个头两个大,光是金宜言,已经很烦人,这会儿裴妙晴也过来掺一脚,还不知会说出什么话,她想找个由头,立刻溜之大吉。
但裴妙晴已经挽上了她的臂膀,问:“长姐和言妃姐姐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什么悄悄话,金侧妃在这里打听恭王府和煜王府的用度开支。”岚意淡淡笑了笑,借着给裴妙晴端茶,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我们姐妹是有阵子没见了,既然二妹妹过来了,就坐一坐,喝些茶吃些果子吧。”
裴妙晴弯着嘴角,接过茶来,问道:“前一阵子裴府白姨娘过世,长姐知道吗?”
岚意还没回答,金宜言差进话来,“这件事我也是知道的,白姨娘是晴妃你的生母吧?还请节哀。”
她们二人在称呼上,倒是很给对方面子,岚意心下烦躁,不想看她们在这里虚情假意地你来我往,正要起身走,妙晴又挽住了她的手,却是看着金宜言说:“言妃姐姐说的是,不过咱们裴府素来有规矩,正经小姐很少会与庶母生活在一起,我对白姨娘,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只是想着她到底给了我生命,掉了些眼泪。长姐,这件事上,我也算尽了孝吧?”
岚意不知道她究竟想说什么,冷声道:“我不是白姨娘的孩子,不知道你们母女怎么相处,你若觉得你尽了孝,那就是尽了,反正做父母的,总不会和子女计较些什么。”
金宜言拿了一旁的茶水喝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而裴妙晴兜兜转转,终于露出了自己的来意,“长姐可能不知道,白姨娘曾经和我说过,她的饭食里有些脏东西,不小心被她吃了进去,想想我就有些后怕,裴府里的小厨房都不干净,这偌大的煜王府里,也不是角角落落都能清扫到,且咱们这位煜王妃呀,天生享福的命,于管理内宅一事上,不甚细心。要是我也吃了脏东西怎么办?如果长姐能护着我,我就安心了。”
她的眼里有幽幽冷意,仿佛在告诫裴岚意,不要和慕禾笙走得太近,更不要给她出主意,否则她会把白姨娘为什么死而抖落出去。
可岚意怎么会怕这个,笑着看向她,“你刚才不是说裴府里正经小姐不会和姨娘生活在一起么,怎么白姨娘有事,会专程和你说?至于她吃下的东西,心里有脏东西人,看什么都觉得脏,二妹妹不必学白姨娘自己吓自己。说到底白姨娘是小家子气,做了些事儿,良心受到谴责,成天疑神疑鬼。本来为了二妹妹的名声,咱们全府上下,都不再提及白姨娘,要我说,二妹妹想尽孝,就把她放在心里吧,也别提了。”
裴妙晴直勾勾地望着她,姐妹俩眼神交错在半空中,岚意忽然就意识到,就像白姨娘害死冯璎,导致岚意与她之间结下了不可解的死结,裴妙晴也把白姨娘的死算在了岚意头上,两个人中间的那段结,怕也是不死不休。
可裴妙晴真的对母亲这样上心吗?明明为了在煜王府里站稳脚跟,她连白姨娘临死都硬着心肠没有去看一眼,偏偏过了一阵子,又拿这件事来和岚意算账?恐怕不过是因为她心中有愧,而这愧疚,终究转换为针对别人的恨意,仿佛恨了别人,对母亲的遗憾,就能少点似的。
末了裴妙晴只说:“长姐教导得很对,这件事的弯弯绕绕谁都不要再提才好,就像煜王府里的事,长姐并不清楚,也别乱说什么才是,免得人家还以为你挑拨煜王府后宅关系。”
岚意不愿在金宜言面前说这些私事,凑近了几分,以极低的声音道:“二妹妹,你的怨气,冲着谁去也别冲着我来,她死前无人侍奉,是子女不在跟前,她落得这个地步,是咎由自取,闹翻了,谁都没脸,既然你当了宠妾,就好好地当,别再折腾什么断了自已今后的路。”
说完这句话,岚意不再看裴妙晴那张被说中心事而十足难看的脸庞,转身就要走。
然而下一刻,原本稳坐一旁拿着茶盏看笑话的金宜言,忽然倒在地上,由于动作太大,直接碰翻了旁边的桌案,上面的盘子叮呤咣啷落在地上,直接碎了好几只,岚意吓了一跳,还当是有人要碰瓷儿,连退了好几步,而金宜言捂着小腹,喊道:“好疼,我好疼。”
这一下事发突然,岚意停在原地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扶她一把,好在萧华音和慕禾笙也没走太远,看到这样的情形匆匆地赶过来,萧华音高声问:“怎么回事?还不快把金侧妃扶起来?”
然而金宜言起不来,她躺在地上,疼得欲哭无泪,直嚷嚷,“我肚子疼得厉害,王妃,我有身孕的,快叫太医来,快叫太医来!”
萧华音仿佛被震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问:“你有身孕?你有身孕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金宜言咬着牙吼道:“这是现在该问的事吗?王妃还是赶紧宣太医吧,妾身的腹中,是齐王殿下的骨肉!”
萧华音抿了抿唇,明白此刻确实不该计较什么小心机,赶紧抬手道:“来人,速速去宣太医。”
皇子们也看到了这边出了事,卫长玦看了两眼摸清状况,竟径直起身说自己不胜酒力先走了,而卫长渊得知金宜言的身孕不妥当,急忙走过来,其他人面面相觑,觉得齐王府后宅的事,他们不去凑热闹才好,便停留在原地,继续喝酒说话,唯有大皇子卫长歧热心肠的人,满脸焦急地望了望,终究带着肃王妃跟着过去了,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金宜言看到卫长渊大步过来,眼泪终于奔涌而出,抬手就拉住卫长渊的衣摆,道:“殿下,妾身的小腹好痛,妾身怕是,怕是保不住您的孩子了。”
卫长渊沉着脸,“怎么这么不小心?”
萧华音忽然就有些绷不住了似的,抢着问:“原来殿下也知道金侧妃有了身孕?这是后宅的事,为何要独独瞒着我?”
卫长渊回过头去看她,低声道:“华音,宜言只和我说了这件事,是怕头三个月不稳,没保住胎空欢喜一场,我也是想着你每天有那么多事要操心,这种小事,等稳下来再说也可以。”
萧华音抿着唇,任谁也看得出是在强撑着,恐怕若是没这许多外人,一贯柔婉的她,就要掉眼泪了。
“糟了,侧妃流血了,殿下,侧妃流血了!”
旁边的宫女忽然出声,惶恐地大喊,倒是打断了他们夫妻俩暗中的对峙。岚意定睛看去,金宜言的裙子上,开始晕染出猩红的血迹。
卫长渊喝道:“太医呢,还没来?!”
“来了来了。”卫长歧的声音响起来,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他走到卫长渊身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二皇弟别担心,金侧妃吉人天相,太医看过就能好。”
然而天不遂人愿,太医把过脉后,立刻就问:“不知金侧妃最后食用的是什么?”
金宜言已经痛得脸色惨白,连话都答不了了,而当时这张桌案边,只有岚意和裴妙晴,岚意想了想,便指着地上那只已经打碎了茶盏,道:“我印象里,她好像只喝了这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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