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妙晴一时不敢说明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只安慰说:“姨娘再撑一撑,等我在煜王府站稳脚跟,就接你出去享福。”
白姨娘赶紧说:“撑不住了,妙晴,你听我说,你现在就去逼你父亲放我出去,再在这里呆下去,我就要死了,每顿饭里都有苍耳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吃下带毒的食物,你知道是什么滋味吗?”
“苍耳子?”裴妙晴有心眼,可药材这方面的学问,还真没有好好了解过。
白姨娘咬牙切齿,“那死丫头让人往我饭菜里下的,而且每次只放一点,非要长期吃下去,才能把我磨死,你看看她心思多毒辣,死都不让我死痛快!”
裴妙晴有些奇怪,“她怎么能知道这些东西?姨娘你把持咱们家的时候,她背地里也接触不到这些啊。”
白姨娘气道:“现在是问这些的时候吗,快把我带出去,这里我是呆不下去了!”
裴妙晴却说:“连阿爹都说,你现在受的惩罚,是该受的,我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把你带出去?姨娘,你听我的,再忍一忍,我想法子把阿爹带过来,你好好地给他认个错,他松了口,长姐那边自然也不是什么问题。”
“什么长姐,她是个贱人!”白姨娘狠狠地骂,紧接着反应过来,劈头盖脸地冲着裴妙晴去,“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辛辛苦苦攒下的家私,全都被你拿去讨好阮老太太了,现在你是准备不管我了?”
裴妙晴使劲摇头,分辩道:“没有,姨娘,我知道你出去心切,但你也要想想我的处境啊,我是庶妃,不是王妃,眼下还没有过门,真出了什么事,我别说把你救出来了,恐怕连我也要被拖下水啊!”
“畏畏缩缩,你是我的孩子吗?!”白姨娘却不愿放过她,扯着她的袖子,“你知道你那个长姐,为了她娘能做到什么地步吗?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一朝报仇,甚至不惜以身试险,你怎么就不能像她一样?我告诉你,只管拼了一口气,非要放我出来,和他们闹个天翻地覆。既然皇后娘娘口谕已经下来了,就绝不会再改,这样你阿爹为了天家的面子,都会为你把这事儿抹平。”
裴妙晴震惊,“姨娘你是疯了吗,你这样能有什么好处?你现在已经是如此地步了,真要把我也害到和你一样,我们就没有指望了!”
“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指望了!”白姨娘撕心裂肺地嚷,“你就是现在看着我这个做娘的没用了,想要把我弃了,裴妙晴,你不孝!”
裴妙晴“嗖”得一下站起身来,退后几步,连连摇头,“姨娘,你疯了,你被长姐害得疯了,你放心,我会为你讨个公道,但在你疯病治好之前,还是先呆在这里吧!”
白姨娘难以置信,“你,你,白眼狼……白眼狼!”
裴妙晴回身就往外走,根本不敢多看一眼,这个地方令她窒息,只想迅速逃离。
白姨娘眼见无望,支撑着已经被药物损伤的身体往外挪着,大半挪过床沿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失去支撑,翻滚着倒在了地上,这一把老骨头,这么长时间太阳都没怎么见着,是熬脆了的,一声惨叫后,白姨娘眼泪鼻涕一起涌出,可还不忘了骂一句,“你敢走!你这不孝女!”
裴妙晴自己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如一个逃窜的犯人,把这些戳脊梁骨的话重重地甩在身后,连个门缝都不留,像是把白姨娘最后的希望也全都关在了里头。她喘着气,死死地用身体抵着门,似乎想要把这样的母女关系切断。
白姨娘虚弱的谩骂隐隐传入耳里,现在裴妙晴知道了,母亲打不开这扇门,直到死,她也走不出这个小屋了。
裴妙晴低头,理了理衣襟,又扶了扶自己的发髻,一步一步往外走,守着这个小院儿的人过来,问:“二姑娘和姨娘说完话了?”
裴妙晴强忍心中的恨意和不耐,笑着说:“说完了,我出阁前后都不会再来这里了,你们一定要看好姨娘,她脑子很不好使,大约是得了疯病,往后你们得好好地看着她,别让她出来伤人。”
这话倒把下人们吓了一跳,赶忙问:“没伤到二姑娘吧?若是伤着您,在老爷面前,奴才们就要挨板子了。”
裴妙晴摇摇头,“没伤着,只是我是她亲生女儿,却被她一叠声地骂出来,心里不怎么好受。”
在这里守着白姨娘的,多多少少都被骂过,听二姑娘盖棺定论地说她得了疯病,都觉得很合理,之后看守伺候时,除了把那把锁盯得很紧,其余时候更不尽心。
可怜白姨娘毕生追求主母之位终于化作泡影,成日里在屋里骂着老天爷不公,骂着岚意恶毒,骂着裴妙晴不孝,她并不在乎会拖谁下水,主母的位置拿不到,已经让她六亲不认。
然而这些话都被当成疯话,裴妙晴不在意,就更没有其他人会去在意。
可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裴妙晴出嫁的那一天,白姨娘趁着送饭的机会,竟然忽然蓄了力,疯一样冲出柴房,自然看守的人不是吃素的,把她拦下来后,报到了李姨娘那里。
彼时李姨娘正在妙晴身边帮着妆点,因这二姑娘去煜王府,不是明媒正娶,只需一顶软轿抬着,几个伺候的随行即可,所以也没有专门的妆娘和喜娘,李姨娘是疼爱孩子的人,即便先前一直被白姨娘打压着,也没记恨,专门过来给搭把手,结果听到这件事,她也不太敢说,只胡乱找了个借口说有事得去趟老爷那边。
裴妙晴心细,看到李姨娘眼神飘忽,就知道这事儿怕不是和自己有关,偏要问一句,“姨娘说好了要帮我忙,这会儿去阿爹那边做什么?有什么事姨娘尽管在这里处理,不耽搁吉时。”
李姨娘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只能凑上去小声地把白姨娘的事给讲了一遍,然后道:“要是平日里闹还好,今天闹,不是掉二姑娘面子么,我总要让老爷去安抚一下。”
裴妙晴心想若父亲过去,还不知道白姨娘会说出什么话来诋毁自己,本来嫁过去就是妾室,要是到时候还没有母家支撑,什么高心气儿都是百搭,忙说:“姨娘何必在大喜的日子惹阿爹不快,我生母是已经惹他厌烦了的,暂时不要见面才好。”
李姨娘急得不行,“那怎么办呢,老爷那么疼你,肯定也不希望白姨娘在这时候闹事啊。”
裴妙晴本来挺好的心情,这会儿一寸一寸地往下沉,连带着面容也耷拉下去,李姨娘还想安慰两句,就听见她的声音很轻很淡,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
“白姨娘要作死,谁又能拦得住呢?我有这样的生母,是我的可怜之处,倘若下半辈子都被她毁了,我能怎么办,李姨娘,你想法子拦一拦吧,甭管是绑着,还是塞住嘴,只要能把今天安安稳稳过了,来日我亲自去给白姨娘致歉。”
李姨娘怔了怔,打心底泛起一股子寒意,裴妙晴前几日才说了,自己不会再与白姨娘见面,这空口许诺的什么“致歉”,不过是良心上能舒坦些,这个闺女,已经实打实地把亲娘放弃了。
“按二姑娘说的去做吧。”李姨娘吩咐下人,又加了句,“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这也不仅仅是二姑娘的主意,裴府上下,都容不得她折腾。”
小小的插曲,在裴妙晴这里很快就被抛之脑后,等待她的,是充满希望的新生活,她穿着软底的绣鞋,轻柔曼妙地上软轿时,白姨娘正在奋力的挣扎,发出“唔、唔”的喊叫。
来人说了,这是二姑娘的吩咐,什么事都不能耽误她嫁人,白姨娘必须要绑好了,不能有一丝疏漏。
白姨娘信,这个闺女,和自己一脉相承,有面上的柔软,也有心底的狠劲儿。她怒目圆瞪,眼珠子上全是血丝,又是恨又是悔。
当煜王府里“红绡帐底卧鸳鸯”时,白姨娘受不住这连日的气愤与药物,终于病危,连便溺都控制不住,搞得那小小的屋里,气味更加憋闷难闻,连下人们都不愿再踏足。
最后还是裴归令人把她收拾干净,挪回了原先住的屋子,里头的摆件装点一如从前精致,讥讽一般,白姨娘一抬眼就能受到今非昔比的刺激。
岚意听到这个消息,内心并没有什么快意,反倒吩咐凝兰,“明儿她若还有一口气,你就走一趟裴府,和她见上一面,就说,看在二妹妹与我终有血脉亲情的份上,我会向父亲恳请好好安葬她,希望若有来世,她别再做这样的人。”
但想想也知道,白姨娘最盼着来的人,不是凝芙,而是裴妙晴,挣扎了一晚上后,她鼻中只留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耳闻门响,眼皮子漏了一条缝,瞧见是凝芙,那条缝又悄无声息地阖上了。
两边是已经结了仇的,凝芙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冷着面庞把岚意的话带到了,她转身就准备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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