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意在婆婆跟前搭着手伺候了一阵子,皇后不明是何原因又犯了头晕,服了安神汤药睡下,她才告退离去,刚出了未央宫门,一直沉在心头的事让她眉头忍不住轻轻锁起来。
原是不在乎裴妙晴会嫁给谁,但对方真是煜王,慕禾笙心里得多难受?
她让带路的宫女帮了个忙,绕路去了长福宫,想瞧瞧慕禾笙离了没有。
长福宫守在门前的小太监见是恭王妃,并不十分尊重,只说:“煜王妃一时不得出来呢,主子很喜欢和煜王妃说话,您在这里还不知要等多久,请先离了吧。”
未央宫的宫女一心向皇后,闻言十分不快,言道:“你这奴才,我们王妃问煜王妃何时离宫是想要结伴而行,你去问一句,又能怎样?”
那太监打着千儿,嘴上说得好听,脚下就是不挪动,“奴才不是不通报,实在是贵妃娘娘说了不要人去打搅,奴才不敢违背娘娘的意思。”
岚意知道不论怎么说,这门口的小太监就能够把她拦得死死的,只得回身离去,未央宫的宫女还想要计较,她阻了阻,“罢了,多谢你帮我这个忙,我先出宫了,你也赶紧回去未央宫吧,母后身边,可缺不得你们这些臂膀。”
皇帝今日大约是有事要议,卫长玦和其他几位皇子被留在乾明宫里一直没出来,岚意没有在宫外一直等他,而是先回了恭王府。
凭慕禾笙的性格,这几日一定会忍不住来找她,岚意想着自己得先稳住,才能安抚好友,如此便要先把眼前顾好,家中的两个妾室的事还没处理完,总得把她们的禁足先解了,再叫过来问问这七日想出了什么道理。
思姑娘如之前一样,喜欢抢着说,才到岚意面前,就高声道:“王妃,妾身想了七日,已经想明白了,以后绝不再帮彤姑娘做什么事,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以后妾身满心满眼只有王妃和殿下,请王妃明鉴!”
这些天过去,彤姑娘倒改变了些,不一味哭泣,此刻虽然被思姑娘短短几句话挑拨得恼怒面赤,却晓得为自己争取,“王妃,妾身也懂了,以后再也不会与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小人为伍。”
岚意笑了笑,她们不在一处说话谋划,这府里很多争风吃醋的事就泯灭在了根子上,此刻只是说:“你们真真切切反思了,这很好,那些补药,我也派人去查了查,谁花的银子,谁经了手,我心里有数,但念着你们都是为殿下好,这一次,我愿意在殿下面前把你们都保住。当然,回屋后,你们还要抄写《女训》三遍,之后一个月,每日都要早起到我屋中立规矩,其他挨板子之类的责罚,就暂且在我这里记下。”
思姑娘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王妃,妾身,妾身不会写字。”
岚意笑了起来,“不会写字,就一笔一划地学着写,难看没关系,要紧的是你们得记住抄写的苦头。且我给你们丑话说在前头,若还有下次,若还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我会让她再无出头之日!”
两人喏喏应了,岚意摆了摆手,叫她们都下去,这边思虑了一会儿,犹不死心,对凝芙道:“你亲自去一趟裴府,见到妙晴,和她说我真的有要紧话对她讲,希望她明天能来一趟恭王府。”
凝芙拿过来家里穿的衣裳,给岚意更衣,口中问:“王妃上次不是才说不管了么?”
岚意叹口气,“我原以为有白姨娘的事横在那里,我也会恨极了妙晴,可她的婚嫁大事到了眼门前,我终究还是希望她不要走上那条路,煜王眼下能收了她,以后就能收更多人,禾笙好歹是正妻,身后还有母家支撑,谁也不敢越过她,可妙晴呢?她是庶女,有人会觉得她身份上就矮一截,自然会与她争,难道她后半辈子,就得这么一直争下去?”
凝芙嘀咕,“姑娘太好心了。”
岚意理了理衣襟,说:“也不是太好心,只是血脉亲情哪里那么容易割断。妙晴嘴上爱占便宜又好面子,有时候挑唆妙筠对我不利,这些都是毛病没错,但真掉进火坑里,折腾起来是要送命的,我不想让她走了白姨娘的老路子。本来,我是想让她今天过来瞧瞧王府里的妾室是怎么过日子的,可惜。”
更可惜的是,岚意这边想得好,凝芙跑了一趟,那边传回来的话也着实让人寒心。
彼时裴妙晴正坐在椅子上绣连理枝头并蒂花,知道姐姐身边的贴身的大丫鬟过来,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只问:“长姐又想到我了?怎么长姐最近总是想到我呢?原来的时候没见她这么殷勤。”
凝芙说明来意后,裴妙晴只是笑了笑,笑里不带感情,“你回去和长姐说一声吧,她如今是王妃了,自是觉得人生如意圆满,却没想到我们还在水深火热的坑里,我姨娘都不能帮我做什么事了,我自己好不容易挣了些前途,她还要来拦着我?”
凝芙当时就为岚意感到不值得,但小姐吩咐下来的事,她终究还是想做好,解释道:“王妃是为二姑娘考虑,想专门与二姑娘说说煜王府里头的事,二姑娘不领情也就罢了,何必这样针锋相对。”
裴妙晴有了靠山,说话时一点不客气,“长姐的好意,留给别人吧,她待我好,就是将我姨娘关在柴房里生死不知,她待我好,就是想劝着我不去和她的手帕交争宠。这种好意,给你,你要不要?”
凝芙被她这态度激得生气,不想再多说什么,行过礼,直接道:“既然二姑娘这么说,奴婢这一趟白来,这就辞了。”
裴妙晴望着她的背影,非要补一句,“你带句话回去给长姐,她有空管别人家的事,不如想想自己做下的孽,不敬长辈残害至亲,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凝芙一肚子气,带回了王府,原本还不想把这些话说给岚意知道,搁不住追问,最后是全招了。
岚意听了只说:“白姨娘算哪门子长辈,她现在是自觉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才敢说这样的话。”然后又夸凝芙,“你和她终究有身份上的差距,这一次你没当场反驳她,是对的,不然闹大了,她借着你是裴府出去的丫鬟,指不定要罚你。”
凝芙道:“忍是忍下了,可奴婢也憋了好大一口心头血,吐也吐不出来。”
岚意就笑,“和她这种人,不必置气,眼下算是撕破脸了,以后我自然不会帮她一分一毫,不过这件事也提醒了我,过两日我找李姨娘把你的卖身契要过来,免得以后你还要看裴妙晴的脸色。”
凝芙有些愧疚,“没帮王妃办成事,还要您来操心奴婢的事,是奴婢不好。”
“没什么的,妙晴眼下就这么傲,将来会怎么样,还不知道,且由她自己走下去吧,自己一头闷死在南墙上的人,不配我拉扯。”
当着凝芙的面,岚意这样讲,到了第二天慕禾笙过来登府拜访时,岚意头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道歉。
她坦诚了自己先前从李姨娘那里得知的一些零碎细节,但也说明当时自己的心思,言道唯恐胡乱说话,耽误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万没想到,裴妙晴真的把事情做成了,她没能提早警醒慕禾笙,这里头或许别人有错,但她的错,自认也不小。
慕禾笙有些憔悴,比之嫁人前,喜气盈盈的模样烟消云散,这会儿一直在倾诉,“和你有什么关系呢,长泽要纳侧妃庶妃,又不是被你逼迫的,而且即使你告诉了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能拦下来。他动了这个心思,就已经是背叛了我,昨天我在长福宫听到我婆母说定下了裴家的二姑娘,我只是有些不痛快,可当她说这件事长泽也同意的时候,我才感到,心这里,很有点疼。”
岚意听到这些话,真正是替她难过得厉害,挽住她的手,唯有安慰道:“男人们但凡有点身份,总是要纳妾的,四皇弟唯一做得不大好的是,这妾纳得太早了些,但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什么人也不会越过你。”
慕禾笙说:“昨天回到府里,我太生气,一句话没和他说,他倒是哄我来着,但也没哄多久就失了耐心。晚上他直接去了侍妾的屋子里,我想,这情意,恐怕就是要断掉了。”
岚意心惊,赶紧打住,“这才新婚多久,就说这种丧气话,你是四皇弟一眼就相中的人,情分不会说没就没,你别和他冷着,有话好好地说,四皇弟对你有愧,说不定更是百般对你好,最不能够的就是你这么一言不发,很容易把情分都磨没了。”
慕禾笙发了会儿愣,才慢慢开了口,“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呢,但是心里这口气,真是,真是咽不下去啊……”
可咽不下去又能什么办法,嫁给了皇子的女人,除了接受皇权压下来时带来的一切不公,还能怎样?
岚意忽生兔死狐悲之感,叹口气后也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陪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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