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这个时候,你还想要挑唆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白瑶卿,我信你多年,总觉得这个家上上下下,由你打理才能让我安心,不曾想我妻儿,尽数死于你手……”
“不不,老爷。”白姨娘咬死了几句话,翻来覆去辩驳,“我做的我都认,可之凇的死真的和我无关,而夫人喝下的茶,也不一定就能让她这么死了,最多是身子不舒服,胎像不稳而已,老爷您明鉴!”
裴归冷冷道:“有分别吗?你这副辩解的难看嘴脸,究竟要撑到什么时候?真正会给我家带来临头大祸的,不是岚意,而是你!就按照岚意所说,从今天起,你老实呆在后院柴房,直到她出嫁。岚意善良,还愿意等妙晴的婚事定了再惩处你,但我没有耐心,裴府的孩子,本来都该算是阿璎的孩子,你的死,不会影响妙晴什么,所以你就在那里好好尝一尝岚意吃过的饭菜,也许到那时,你才会真心悔过。”
他抬了抬头,厉声道:“来人!”
外面早有亲信等待着,闻言进来了几个,垂首听令。
裴归指着地上的白姨娘,沧桑道:“白姨娘犯下大错,你们把她关到柴房,严加看管,不许她闹腾,也不许出来一步,任何人不准探视,至于她身边的人,尤其徐妈妈,也一并抓了,看管好,等我想一想,再下令处置。”
这些人常跟随裴归走动,只听他的话,虽然对于这样的决定有些讶然,但还是上前道了句“得罪”,就把白姨娘拉了起来。
白姨娘已闹得披头散发,犹自言道:“老爷,大姑娘是妖孽,是祸害,以后一定会给家里带来殃灾的,你不信我,就等着阖家老小被害死吧!”
裴归指着她,手被气得直发抖,“还等什么,堵住她的嘴啊!”
一片呜呜咽咽的声音中,白姨娘终于被带了下去,而徐妈妈这种心腹,还处在茫然无措的状态,就被抓起来,按照裴归的意思,到时候再审问审问,或许还有些不知道的阴私之事,总要和白姨娘好好地算算账。
这一场对局,岚意大获全胜。
然而岚意此刻殊无快感,冷漠的目光中,母亲再也回不来的事实打击着她,同时还隐隐带了些惶然,她眼睁睁地看着父亲颓然坐在椅子上,悠长地叹出一口气。
岚意怯怯地道:“阿爹,你心里有什么难受,可以和我说。”
裴归抬头,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苦笑道:“你到底还是个孩子,若是你母亲在,我还能跟她说一说,可现在我又去哪里寻你的母亲?”
父女俩想到一块儿去了,岚意心中一酸,凑过去,低着头道:“阿爹,母亲若泉下有知,晓得咱们终于帮她报了仇,一定会高兴的。”
无人答话,裴归只是闭上了眼睛,就在岚意以为自己不该留在这里的时候,裴归开口,问了两个问题。
“先前恭王殿下和我讲无意间救下了一个看诊的大夫,问询对方,说是因裴府的事被追杀,这才让我知道你母亲茶里被添了东西,这整件事,是你一早安排好的吧?”裴归深吸一口气,惨然笑了起来,“你知道如果直接和我说,我很可能不信你,对不对?”
岚意咬了咬唇,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不想再骗父亲,“是,阿爹,我之前让凝芙想法子给恭王殿下带了话,求他帮忙把大夫带来京城,因为那时候我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白姨娘在背后作妖,总要先问个明白,若是直接和您说,您可能将信将疑,有些事情外人来讲,其实要比亲人讲更管用。”
岚意屈膝下去,诚恳道:“而且我也不想平白冤枉人,也得确定了才好告知您,白姨娘真的对李邢动了手,我才能肯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裴归拍了拍椅子把手,道:“你起来吧,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我这个做父亲的,还真以为那么巧,还真以为未来的女婿无意间发现了我们家的事,听他建议专程跑过来与你商量,又听你话设此局。岚意啊,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你母亲离世时,是不是很失望,很恨我?”
岚意沉默了一会儿,诚然母亲去世时,是对裴归已经失去了所有指望,所以她才千叮咛万嘱咐自己的女儿,平平安安就好,哪怕低嫁,做个正妻也能把持住小家,裴归这么多年,磨掉了她对夫妻情意的呵护,也磨掉了她对美好姻缘的所有期待。
可岚意不会这么说,母亲已经闭上了眼再不会挣开,就算父亲抑郁而终,也换不回她。
“阿娘那会儿是难过的,但她更希望父亲您能健健康康地活下去,我想她终究是原谅了放下了。那些姨娘,她是不喜欢,但身为女子,她很明白大伙儿都有苦楚,所以她从没有害过姨娘们和那些庶子庶女,连对这些人尚且如此,又如何会恨您呢?她教了我很多道理,可从没教过要我恨您。”
一席话说得裴归热泪盈眶,也许是人到中年、身边的人忽然被解开真面目的此刻,裴归才意识到自己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他起身,拍了拍岚意的肩膀,哑着嗓子说:“岚意,我想着裴府不能没有女主人,但我又不愿续弦,你觉得李姨娘和冷姨娘,谁还能管家?”
有些人就是在情感表达上不善言辞,甚至连说出口都觉得丢人,裴归就是这样的人,也许“失望”、“恨”,这样的词句,已经是极限,对冯璎的追思和感情,只攒在了那句“不愿续弦”中。
岚意听得懂。
虽说家中没个主事娘子,这种情形在官家里几乎不存在,但若讲情深义重,也不是非要娶不可,岚意见父亲愿用这种行动来缅怀母亲,心里没什么不乐意,沉吟片刻,她说:“李姨娘看着不错,虽然性格温顺,却把之冽教导得很好,即便一时管不好,时间久了,有管事的在一旁帮衬,就能渐渐上手。”
裴归点点头,“就这样吧。”而后他似不愿多说,起身往外走,顺带还摆了摆手,示意岚意不用往外送。
岚意看着父亲的背影,里头的孤寂和怅然,真是掩都掩不住,果然今天晚上的事,对他来说更是打击,也许父女之间的疏远,要比以前还严重,可岚意相信以后会好,时间会把那上头的伤口,慢慢抚平。
几天后初定,由皇室恩赏,赐予皇子妃父亲黄金十两,白银七百两,另有金带环等物儿,难以尽述,由于裴家特殊,岚意无嫡母,本该赐给皇子妃母亲的耳饰等物什,就折成了银两和其他摆放花瓶珍奇,这些一并都算作聘礼,而赐予岚意的东西就更不少了,有皇后在宫中补贴,除了按规矩该置办的金项圈金簪金耳坠一类金配饰外,还添了许多贵重摆件。
裴归身着朝服把宫里的人一路从门外迎进来,受礼后带着裴府上下对着禁宫三拜九叩后,才把人迎进去,里头的宴席早都设好,虽然不比慕将军家那样热闹,也不失体面。
李姨娘则忙得慌乱,知道这些赐给岚意的东西,会在奉迎时跟着岚意一同抬到恭王府,直接连宴席都不去了,亲自一一对册清点收入库房,生怕届时有一点差错,被有心人捉到,安一个对天家不敬的罪名,又给岚意丢脸。
宴席间,有几个礼部的官员前来敬酒,说起女眷那边竟然没有个主母招待,一切都要未出嫁的皇子妃支撑,夸赞裴大姑娘小小年纪已经颇有风范之余,说得更多的,还是要给裴归介绍个好姻缘。
可裴归刚刚经历了白姨娘的事,言语间自是百般推脱,最后还是鸿胪寺派来引礼的官员道:“大人也要想想,以后要是受圣上看重,别说那么多人家想往您这里塞人了,便是圣上也要问几句,还不如先挑个可心的,免得连个准备也没有。”
裴归在言语上,说不过这些成日泡在规矩大礼中的人,到得最后只能装醉,心里却隐隐觉得,也许自己对岚意最后的这点儿承诺,也早晚要食言。
宴散之后,裴归便干脆没有再与岚意见面,直接回到了书房休养,岚意还不知道前头男眷的席间又出了什么事,却听凝芙来报,说二姑娘趁着用饭正热闹时,偷摸离了席,不知道去做什么。
岚意知她心术不正,和裴妙筠是不一样的人,估计劝也是劝不回的,便道:“去打听打听,我猜她是去见白姨娘了。父亲对外只说白姨娘犯了大错,却没细讲是什么错,裴妙晴心里一定不服气,不问个清楚,她哪里能消停。”
而正如她所想,裴妙晴今儿本来是想好了,要在那些命妇娘子面前,好好地表现表现,为自己争取好姻缘,偏生母亲出事,她一直心神不宁,说话也没有往常的圆滑好听,最终没忍住,趁没多少人注意,还是借着换衣裳的借口,带着贴身婢女去了柴房那里。
白姨娘头两天还总是嚷嚷,可是一嚷,就有婆子进来堵住她的嘴,这样实在有些遭罪,这会儿已经学乖,潜心在屋中琢磨着怎么逃出去。
裴妙晴的声音在窗户外面响起来时,她骤然看到了希望,扑过去把着钉死的窗沿,哭道:“妙晴,妙晴,你得救我出去啊!”
裴妙晴也带了些哭腔,着急忙慌地道:“姨娘你小点声,我给了看门的好多银子,才能过来和你说几句话,若是惊动了阿爹那边,他还不知要怎么骂我。”
白姨娘来气得很,“我伺候他那么多年,鞍前马后做小伏低,这家里哪一件事不是我打理的,现如今就恼恨到这样的地步,你爹他没有心!前头在摆宴吧?呸,狠心短命的小蹄子,还真当自己是凤凰哪。”
裴妙晴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究竟是什么事,竟然就闹到了这份田地?女儿有心让人打听,可风荷院里瞒得死死的,竟什么都问不出。”
提到风荷院,那晚萌生的恨意让白姨娘瞬间清醒了很多,连声问:“怎么会问不出,风荷院里全是咱们的人,多少会有些知道的,难道那小蹄子竟然狠到把人全给换了?”
裴妙晴急切道:“可不就是如此么,之前姨娘安排的人都不见了,说是伺候不好长姐,或卖或打杀了,如今风荷院和铁桶似的,水都泼不进去,女儿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迟了。”
白姨娘多年筹谋化为灰烬,悲从中来,“这个家,终究还是你父亲说了算,这后宅的事,不过是他不想插手,若真要插手,谁也拦不住抵不住,他想要消息不漏,就谁也不敢多嘴多舌,我之前是做错了,竟踩在他的心坎上……”
裴妙晴急死了,生怕有人过来催,打断了白姨娘的感慨,“你只说发生了什么事,我又该怎么做,我那个哥哥是不不中用的,总归是只有我能把你救出来!”
白姨娘咬咬牙,“我害冯璎的事,被你爹知晓了。”
“冯璎”这个名字在裴府多年无人提起,裴妙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捂住嘴半刻,才用极小的声音说:“姨娘你,你竟然谋害正室夫人,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白姨娘很不耐烦地道:“我原只是想损损她的身子,把理家权一直拿在手里,谁成想她那么不争气,直接就死了。你也别在这一惊一乍的,不是我做了这么多事,这么多年你的吃穿用度,怎么能比过嫡女去?享了福还叨叨这些有的没的,不觉亏心哪。我告诉你,现今你有个法子能救我出去,但你得放下脸面。”
裴妙晴忙道:“姨娘快说。”
白姨娘道:“头前儿你说瑛贵妃的母亲阮老太太在檀隐寺见过你,挺喜欢的样子,我这段时间已经用你的名头送了不少礼物,你再拿上我们所有家当,去阮府求见她,求着她赏你个煜王侧妃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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