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意晓得她变相说自己有娘生没娘教养,只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还是二妹妹好,虽然是庶女,但一直养在姨娘膝下,每天都能接受姨娘教导,以后若是嫁到别家也是和姨娘一样的身份,说不定能连福气一并继承了,也有掌家的那日。”
白姨娘的脸上瞬间有些挂不住,但她何等涵养,竟还能特特伸出手去拍一拍岚意的背,“大姑娘不知道,你妹妹那样懂事,我都舍不得她嫁人呢。嫡庶这个东西,大姑娘也别太看重了,咱们裴府里的三个丫头,连同两位小公子,都是正经主子,大姑娘往后做了主母就知道,那些庶出的孩子,可也都算是你生养的。”
“好了,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下药的小蹄子大姑娘交给我吧,既然是我安排的人,总要给大姑娘一个交代。”白姨娘终于换过了话题,又对如坐针毡的大夫道:“再给我们大姑娘开两剂药,要真能把病症调理好的,待会儿徐妈妈去账房给先生把银子支了,好好地送出去。”
这边岚意目送人出去,才对凝芙说:“把兰儿带进来吧,姨娘说要给我个交代,想来会在我屋里直接审。哦对了,再让人去看看父亲得不得闲,得闲的话,再把他请过来,顶好一起看看究竟是谁想害我。”
白姨娘心里有数,看似不经意地拦了拦,“老爷正忙着,大姑娘何必拿这些内宅的事麻烦他?”
岚意正色道:“姨娘本来就和这件事有牵连,若只是咱们屋子里处理了,难免有些没眼色的下人瞎传话,别的还好,若是说姨娘想害我,又把这件事压了下去,可怎么好?请父亲过来,也是做个见证。”
白姨娘以为岚意是想在裴归面前让自己无所遁形,心里冷笑,想着这事儿她沾都没沾手,裴岚意可是打错了主意,到时候这账算到裴妙筠头上,裴家的三个女儿,最好的自然就是裴妙晴了,如此不战而胜,白姨娘巴不得。
“大姑娘既然这么说了,就去请吧。”她还故意做出为难的神色。
随着小丫头往外走,岚意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静静地趴在那里。她深知自己的父亲不太会说谎,如果不让他亲眼看见自己病情又加重了,到时候在二皇子面前,恐怕连句“岚意病得重,除夕宴来不了”都无法自然说出,当然,让父亲看一看自己在裴府里的日子,也是很要紧的一点,裴妙筠裴妙晴她们对自己的排挤,可从来不是小打小闹那么简单。
岚意暗暗想着白姨娘方才故作姿态的模样,心想人与人也许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自己利用他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正在被他人利用着。
裴归来时,兰儿已经被审问过一回了,小丫头不是个心志坚定的人,轮番问下来,又是唬又是骂又是威胁,已经让她是满脸的眼泪鼻涕,该不该说的,都讲了许多。
“岚意,你现在是不是很不舒服?那药是不是又伤了身体?”裴归进来先问岚意好不好,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岚意点点头,虚弱地道:“阿爹,我不太好,好在有脏东西的药都扔了,现在大夫新开了方子,慢慢养,就能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裴归最厌烦这样的阴私手段,怒气冲冲地看向白姨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姨娘当先请罪,“还是妾身的不是,妾身没管好风荷院里的事。”
裴归指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兰儿问:“一个奴婢没这么大胆子,是谁让她这么做的?”
白姨娘面露难色,“都是至亲骨肉,老爷先别这么生气……”
“我问你是谁!”
白姨娘这才悠悠地吐出个名字,“是妙筠。”
眼见裴归怔了怔,白姨娘上前抚他的胸口给他顺气儿,又道:“已经着人去喊三小姐了,老爷别急。”
裴归深吸一口气,看着兰儿,“刚才怎么和姨娘讲的,再给我讲一遍,为什么三小姐让你这么做,都讲清楚,有一句假话,立刻拖出去打杀了。”
兰儿呜呜咽咽,倒是还能说明白,原来裴妙筠和她并不是因着这件事才搭上的,早在两年前,裴妙筠就在私下里对兰儿很好,有时候还帮着她照顾家里人,对于兰儿来说,裴妙筠虽然并不是风荷院的主人,却比岚意还要亲切。
因此这一次,裴妙筠找她做件事,兰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她连字儿都不识几个,更不知道那药包里装了什么东西。
“奴婢没想到那些粉末就能害着人,还以为那不过是让大小姐伤口慢点好的玩意儿,三小姐也没和奴婢说清楚,奴婢受了犯下大错,只求大小姐饶奴婢一命……”兰儿说到这里,哭得稀里哗啦。
岚意却冷静地问了一句,“她许了你什么好处?”
兰儿道:“没,没许什么好处,奴婢只当是三小姐同您开个玩笑。”
岚意冷然道:“你当把动机说得单纯些,就没人和你计较了?便是你没读过书识过字,也该知道往药里胡乱添东西可能会要人性命。要是不愿说,就请阿爹着人把她送到衙门去吧,几板子打下去,什么都能吐出来了,当然,到最后按大顺律法定罪,身为奴婢却谋害主子,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命是不会留着了。”
兰儿胆小,看岚意那样是来真的了,哆嗦着就哭嚷道:“三小姐说了,说只要奴婢能让大小姐不出现在除夕宫宴上,她就找机会把奴婢讨过去做大丫头,她说做大丫头就好比半个主子,以后再也不用那么辛苦扫院子做杂事,奴婢鬼迷心窍,就应承了。”
裴妙筠刚急匆匆地进了屋,发髻都有些歪了,还没来得及扶正,就听见兰儿这么一篇话,一张脸瞬间煞白,上去就是一巴掌扇在兰儿后脑勺,“你这贱蹄子,背后编排我什么话呢?!”
兰儿吓着了,哭声更盛,而裴妙筠这才慌乱地给裴归行礼,高声道:“阿爹别信她说的话,这些奴才为了脱罪,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岚意默默地看着眼前的闹剧,这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只有兰儿嚷出了裴妙筠给的好处,才能真正显露出这个庶妹的另一面,否则简简单单一句“女孩子家家嫉妒长姐招人喜欢,开个玩笑罢了”就能揭过去。
果然裴归的脸色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妙筠,平常你和岚意斗嘴,我只当是姐妹之间闹着玩,没想到你的心思竟然已经走偏到这个地步。”
裴妙筠还要辩驳,“阿爹,这个丫头说的话都是假的,女儿和她根本不相识,长姐屋里的人,肯定只有长姐最熟悉啊!”
岚意冷冷道:“你的意思是,我自己安排了个丫头,要害我自己?三妹妹是觉得我疯魔了?”
裴妙筠就是一口咬定,“我没有害长姐的意思。”
岚意也不着急,只悠悠地问:“你说这些事和你无关,可你怎么解释药包里头的东西,沾了你平素最喜欢的胭脂味儿?”
裴妙筠为了脱罪,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不可能,那些粉末我见都没见过,何来胭脂味儿?长姐你不要为了把罪名按在我头上,就什么话都乱说。”
岚意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莫名藏着些淡淡的讽刺,略有些苍白的唇轻启,似鞭笞人的尺子,“三妹妹,自你进这个门起,可从来没有人说过,那药包里的东西,是粉末状的。”
满室寂静,白姨娘捂着胸口,看起来很痛心疾首的样子。
裴妙筠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至关重要的话,脑子像是挨了一棒,嗡嗡作响。眼下当着这么多人,她再反驳也无用了,眼里立时就盈满了泪水,“噗通”一声就往地上跪去,“女儿知错了,可我真没有害长姐的意思,我只是想让长姐不能去除夕宫宴,阿爹是最知道我的,我哪里有那个胆子真去谋害长姐的性命呢?”
裴归的面上全是不遮掩的失望,“你平素就爱和岚意斗嘴置气,我当你们姐妹脾气不合,但真有了什么事,还是会守望相助,没想到现在外面的事还没来,你就能把这样龌龊的心思用在自己亲姐姐身上。你才多少岁,就这么恶毒,你姨娘真是把你教坏了!”
裴妙筠哭着去拉裴归的袖子,撒娇掉眼泪,她从小就很会,“阿爹,女儿知道错了。您别用那么厉害的话说我,我心里很害怕,以后我,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会和长姐好好的。”
岚意嗤之以鼻,若有哪一天裴妙筠真的不计较嫡庶的名头了,那她才真觉得奇怪,其实很多时候,如她这样嫡出的女儿反而不会去想嫡庶之分,倒是庶出的心里头不痛快,脑子一热就做出了自轻自贱的事情。
裴归心里也不好受,都是亲生的闺女,一样疼爱,小丫头在面前这么哭,他就忍不住要心软,但这个念头只是这么一转,他就自然而然地望向了被妙筠害了的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