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少年郎情窦初开,怎知动他心扉的那个女孩,她的父亲昔日曾是陈世美之流。原本父亲的情债与女孩的一生无关,无奈她的父亲当年伤害的女子,正是英俊潇洒少年郎的亲人。
多年以后,斯建强带给母亲的那张照片上的女孩,考取了北京某个院校的研究生后,又黯然返乡。也许伤情太久,月老最终赐她一桩好姻缘,并且有了一双可爱的双胞胎孩子。
东方版的罗密欧和朱丽叶,没有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悲壮,分开后各自安好。
这样爱而不得的故事很是圆满,但回忆起来,又是那么的美丽忧伤。
直到很多年以后,斯家上下还都记得一个温婉可人,名字唤作葛蒙蒙的女孩儿。像雾像雨又像风,初恋的芬芳,总是那么的冰魂雪魄,握瑾怀瑜。
葛蒙蒙的父亲祖上本不姓葛,爷爷辈迁到葛家庄以后,便改姓葛,以追随庄上的大姓,近而得到更多庇护。
所以葛蒙蒙的父亲葛国安,是可以跟葛家庄的其他葛姓女子婚配的。当年抛弃斯建强姨母的也正是葛国安。那个拿了未婚妻大学名额,却为了县城户口另娶她人的负心男子。
斯建强一听,便怔住了,是他莎士比亚看多了么,所以上帝才扔给他一个这么残酷的玩笑。要知道,他和葛蒙蒙走到索要对方的影楼倩影这一步,也是千难万难的。
他支支吾吾地问自己的亲妈,究竟什么态度。母亲大人向来爱憎分明,虽然他明知道答案,还是忍不住要确认一遍,哪怕母亲对他有万分之一的同情和爱怜。
正在灶房里做饭的斯母,往灶堂里添了一把火,认真地对儿子说了一句话:
”这么多年,你姨母资助你兄妹几个上学,你说咱们能伤害她吗?你姨母是我的亲姐姐,妈只能告诉你,将来咱娶不了这个女孩,我们如果娶她,太亏良心了。”
斯母又追了一句:
是她喜欢你,还是你喜欢她?看样子是互相喜欢对吧?
斯建强在一旁艰难地点了点头,斯母气冲冲地骂了一句:这狗日的葛国安造的孽,都给孩子们受了。
斯建强在一旁看呆了,他从小到大,从来没听过母亲在他面前骂的那么难听过。看来葛蒙蒙的父亲,当年确实做了天大的缺德事。
斯母转头又千叮咛万嘱咐儿子:
“你们就这样到此为止吧,你和葛蒙蒙还是保持普通的同学友谊吧。无论她怎么追问你,你也千万也别告诉葛蒙蒙她父亲的过去,这样对人家姑娘的伤害太大了。”
几个妹妹在一旁听的摩拳擦掌,直想冲到葛蒙蒙家里,去把葛国安送进地府。
本来,哥哥的初恋给她们平淡枯燥的学习带来了一点点新鲜的话题,她们正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对着未来的新嫂子评头论足。
母亲大人上来就直接棒打鸳鸯,气的她们直咬牙跺脚。人有七情六欲,亲情是最大的依靠和牵绊。就算葛国安上了西天,能洗去他陈世美的罪行么?
这注定是得不到所有亲人祝福的姻缘。真相大白的一天,如果她们的哥哥跟仇人的女儿爱的难舍难分,两家势必有一场可怕的鸡飞狗跳。
到时候,受伤最深的依然是葛蒙蒙。
当无可奈何,也只能把爱情扼杀在摇篮里,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亲人不被痛苦地揭开过去的伤疤,也只有流着眼泪选择告别。
放下,不是负心,反而是为了救赎。若是自私的快乐,大可以不管不顾。但斯母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儿子成为玩世不恭的人。特别是在对女孩子的感情方面,要有男子汉的担当。
很多年以后,葛蒙蒙还是爱着斯建强,念念不忘却无回响。当她因为爱情考去了北京,再联系最初偷走她心的那位少年郎,斯建强却喃喃地对她说出一句:
“我结婚了,哪天我们请你吃饭吧。”
葛蒙蒙的心仿佛被万箭射穿,他终于还是选择装傻,娶了别的姑娘。她整个大脑昏沉沉,伤心之余嘴里冒出一句:
好的,我想看看你结婚时的样子。
不到两人约定的日期,葛蒙蒙便循着地址去了,她怕见了面露出马脚,惹他的妻子猜忌与他,便在最隐秘的角落,看一看他就好,在心里做一番新娘子的梦便罢了。
北京城西四环的某条胡同里,当年斯家曾在此租住了一处干净的小民居。葛蒙蒙一站在斯建强家门口,斯母就认出她来了。她热情的招呼儿子的老同学进来,葛蒙蒙强打起精神问了一句:
“阿姨,斯建强的结婚光盘有吗?”
“有的,有的。”
斯母把光盘从抽屉里的红色纸袋里取出来,小心翼翼地装在dvd里,只留葛蒙蒙一个人在屋里看。再进来时,葛蒙蒙眼睛红红的,哭过的样子很是令人心疼。
见斯母进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站起身来告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伤心地。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打扰她爱过的少年了,他已经从她的世界里永远路过了。
曾经的少年,也是藏着一个永远不能说出的秘密,希望她一生幸福快乐。
缘份是如此令人生甜蜜,又是如此让人呼吸不畅,当年的那对少年爱侣太命苦了罢,他们本不应该为世仇渐行渐远的。
斯建强和徐薇的姻缘,也不是一路通途,当年,斯家二老冒着被打出去的危险,亲自去徐家抢儿媳妇。
徐薇是斯建强高中隔壁班的女生,但实际上,两个人从小学时就认识了。
徐薇家的村子徐庄离斯家庄大概有十来里地,上五年级的时候,他们曾各自作为村小学的数学尖子,到镇上的奥林匹克班参加培训。
上初中时,徐薇便跟着工作调动的爸爸去县城读书了。直到高三下学期,斯建强才发现了那个在奥林匹克班跟他有几句话交情的徐薇。
其实,高考生的闲暇并不多,语文课代表的徐薇跟数学课代表的斯建强碰了个满怀以后,作业本撞飞了一地。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又一起呵呵笑起来。
徐薇冲斯建强来了一句: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我可一直记得你,在奥林匹克班最前排的那个捣蛋鬼男孩。”
上了高中的斯建强可不是小矮子了,个子窜地像长颈鹿,又稳坐班里的学习尖子,徐薇早就想会会这个故人了。
斯建强努力地搜刮了一句,忽然就恍然大悟了:
你就是当年那个假小子吧,头发短短的,比男生的还寸。
高中时代的徐薇还是假小子做派,头发只是长了一丢丢而已。她的真知灼见是长头发吃大脑里的营养,所以上大学之前,她都不打算蓄长发。
等斯建强考上军校去了北京,徐薇也开启她长发飘飘的美丽动人,两个人放寒假再见面,成了手牵手压马路的一对爱侣。
马拉松一样的异地恋谈了四五年,斯建强忽然有一天接了姨母一个电话,让他准备准备去相亲。
女孩家在北京远郊,如果这亲事成了,对斯建强留京大有帮助。跟外地户口的结合,只能按部就班等着进京指标,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是夜长梦多的事。
斯建强第一时间拒绝了,虽然他知道,姨母姨夫这么多年一直拿他当亲儿子,才这么关心他的前途。但他还是忍不住招供,他在老家有个女朋友。
姨母第一时间表示反对:
“在老家那么远又够不着,找一个北京的,人生大事这不就解决了,再说我看过照片,人家这北京的姑娘长的可不错,比你老家的女朋友洋气多了。”
姨父也在一旁劝说:
“好不容易离开农村跳到北京城来,万一在部队上吃不开转业回老家。你那女朋友说不定又看不上你了,她还不是冲你现在人在北京,她是不知道你的将来还是个未知数,才信誓旦旦地跟你好。”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两位长辈连夜审问,晓以利害。斯建强在他们的逼迫下,艰难地跟徐薇提出了分手,虽然他内心有很多煎熬。
之前,他已经因为姨母选择放下葛蒙蒙,是因为当年姨母被葛国安重重地伤害过,如今姨母是忘记当年的伤痕了么,又逼他跟徐薇分手?
不像和葛蒙蒙的相处,这段感情他真的付出过了,并且对徐薇做出过爱的承诺。他从内心深处从来不愿意伤害他心爱的姑娘,他为自己的分手行为感到煎熬,并为自己的品德操守感到龌龊。
在母亲给他的教育里,肯定不会让他为了所谓的前途,牺牲一个真心对他的姑娘。
分手的第二天晚上,他再也忍不住,一个长途电话拨回了老家。
他在电话里甚至哭起来,哽咽着承认自己难受的要死,快要熬不下去了。
斯父一听就火了:
“没出息的东西,分手这么大的事情,问过你爹你娘了没?我怎么教的你,干那么缺德的事情?!”
斯建强长这么大,斯母从来没见他这么难受过。知道儿子用情至深,这是陷进去了,她不免连声叹息:
“都谈了四五年了,人家姑娘肯定比你还难受。妈说什么来着,咱家的孩子就干不了那缺德事,当不来负心人。”
斯父气冲冲地跟儿子要了徐薇家的住址,两口子一夜无眠。第二天一大早便买了一些礼品,到徐家负荆请罪去了。
徐薇父母是通情达理的知识分子,这正要出门上班,听见有人敲门,谁知开门以后对方自称是女儿男朋友的父母,想前来为儿子订婚。
若是彪悍人家,怕是要抡起棍子把他们打出去,因为人家的女儿已经在家里连续哭了两天,不吃不喝,当父母的还能容得下那个挥霍了女儿多年感情的男人的父母?
“进来吧!”徐母脸色看起来不大好,但依旧强打起精神接待“未来亲家”。
徐父的脸也阴的够可以的,有点嗤之以鼻的表情,那脸上带着一句话:
“你儿子刚说分手,你们又来定亲,这说分说合都是你们作主么?专门虐我们家的女儿寻开心么?”
斯父进了徐家的客厅,眼见的屋里所有人都乌云密布,干脆开门见山,直接给对方吃一枚定心丸:
“昨晚上,斯建强给我来了电话,我立马就把这混小子训了一通,四五年的感情说分手就分手,必须回家给咱姑娘说清楚。”
这一句咱姑娘带了很多诚意,稍微缓解了一下屋子里的气氛。
“小薇呢,去上班了么?”斯母在旁边跟徐母搭讪。
“在房间里呢,闺女不吃不喝两天了,一直在烧照片,我们都劝不了。”徐母跟斯母指了指女儿的房间,神情黯然。
“我去看看小薇吧。”斯母站起身来,向徐薇的房间走去。房间倒是没有上门栓,斯母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桌子上有几个空空的影集,地上散落了很多灰烬,连同烧的残缺的照片混在一起,不言自明,人家姑娘的心碎了满满的一地。
见陌生人进来,徐薇并没有察觉到。她依旧沉浸在失恋的打击里,自从斯建强突然宣布分手,她仿佛瞬间跌入了深渊。
徐薇大学毕业后,回到县城国企工作,这几年,任说媒的踏破门槛,她都在坚持自己的马拉松柏拉图之恋,从来没有过任何动摇,也没想过她的心上人会提出分手。几年下来,她成了县城位数不多的大龄女孩。
如今,她的双眼肿的像桃子,她已经绝食两天了,靠着烧他的照片苟活下去,他的照片已经都烧完了,她苟延残喘在这个世界上还要干什么呢?
斯母看着徐薇,仿佛一眼穿越到二十年前,见到了她的姐姐和自己。那种感同身受,过来人都懂。她当即下了决心,不就是个北京户口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要是为了一个户口,就当了那陈世美,天道是有轮回的。
只要徐薇还认定了这段姻缘,那她肯定为儿子当定了这媒婆。
她走到徐薇身边坐下,轻轻说了一句话:
“闺女,我是斯建强的妈妈,是他做的不对,我来帮他给你道个歉。我和他爸晚上就给他打电话,让他请假回来订婚。”
这一句话,唤醒了徐薇,简直是天降神兵,她本来以为是斯建强的父母让他找北京当地的姑娘,原来他父母不是那么势利的人呢。她先是惊诧地抬起头,接着又伏在斯母肩头,放声大哭起来,竟然一点不觉得陌生。
斯母这才看清了徐薇的模样,不过巴掌大的小脸,虽然眼睛哭肿了,但依然可以想象到她的五官有多伶俐,这一眼便就喜欢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