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军得胜归朝,虽说南越不算强敌,但这也算数十年里最拿得出手的战果了。
圣上大喜之下,虽未安排礼部出城相迎,但先锋军入城之前却也让人把长街打扫的干干净净。
苏幕彼时正坐在俞氏安排的马车里往万竹山走,可惜刚出了内城便被堵得严严实实。
站在马车上往外看,目之所及简直是摩肩擦踵,万人空巷。
赶车的车夫有些嬉皮笑脸:“忘了今儿个是长缨军回朝的日子了,看来大公子您得多等一会了。”
昨夜苏幕和小武睡得晚,今儿又一大早被折腾了起来。到了此刻,小武还好,但苏幕却有些精神不济了。原本缩在角落的绿衣红衣姐妹连忙直起身:“奴婢帮公子揉揉吧。”
还没等苏幕说话,小武立刻瞪大了眼拦着中间:“你们老实点!”
别以为他不懂,越漂亮的女人越会害人,他可是听公子念过很多话本的!
两姐妹面面相觑,然而小武寸步不让。
苏幕看到这架势忍不住笑出声,他清咳一声掩饰:“行了,有需要我会喊你们。”不喊那就是不需要。
红衣绿衣有些委屈,但还是柔柔的应是后重新缩到角落里。
这架马车是苏家的,里面除了坐的地方其他什么都没有。在这泛着白雾的清晨,小武忍不住又给苏幕盖了一件斗篷。
苏幕靠在车壁上:“找个地方坐坐。”
车夫有些夸张的道:“那还有坐的地方,大公子您出来看看,现在这满大街可都是等着看长缨军凯旋的人呢!”
小武皱眉:“出来之前难道不知道会有这种情况吗?为什么不等等好避开。”
“这不是想着公子着急嘛,要不,咱们改日再去?”
小武瞧了瞧苏幕后道:“改什么日!既然出来了,那就在这好好等着!”
外面的车夫好像嘟囔了什么,精神有些不济的苏幕没听清,他也懒得去听。
虽然有些发困,但他也知道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苏幕抽出一本书,推开车窗好通风醒神。
一阵欢呼陡然爆发,整个车厢似乎都震了一震。
他们的马车停在巷口,斜斜对着城门的方向。苏幕从车窗往外看,刚好看见最先进城的那杆旗帜。笔走龙蛇,铁画银钩,上面的夏侯两字携带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然而更让苏幕无法忽略的,是那杆旗帜下的银铠将军。
最先看见的是他的势,身姿笔挺,犹如一杆直指天地的长枪。再近了些,便看见他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嘴唇削薄。街道上的欢呼更热烈了,甚至还有绢花从两边洒了下来。
大渊的女子虽然含蓄,但在这种激动人心的氛围中,有人还是忍不住做了略微出格之事。
碧绿的玉石朝街上的将军呼啸而去,一些发现不对的小姐们惊呼出声。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将军略微偏头,那枚玉佩便被他身边的护卫打落在地。
苏幕屏住了呼吸,他有些疑惑自己刚刚看见的那抹幽蓝,到底是这将军的眼睛,还是那枚玉佩的折射。
收到几处警告的视线,原本正趴在二楼窗边的卫姝脸色一白。站在旁边的苏绾连忙把她拉进包厢。
“你把玉佩扔下去干嘛!”
卫姝心里有些发虚,但她还是强撑着道:“她们能扔绢花,为什么我不能扔玉佩?”
跟两人同屋的华盈简直好笑:“这能一样吗?绢花轻飘飘的,你那玉佩会把人砸伤的好吗?”
“不可能!夏侯哥哥身手那么好,他连飞箭都能接住!”
华盈翻个白眼:“然后呢?你是想夏侯将军接住了来找你提亲?我说卫家小姐,你那玉佩可是戴了好久的吧。”
看到屋里气氛不对,苏绾连忙圆场:“小姝肯定不是故意的,反正现在玉佩也碎了,谁还能认出来是谁的呢?”
看着目光闪烁的卫姝,华盈冷哼:“有些人就是自不量力,明明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偏偏要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真不知道从哪来的脸!”
“你!”卫姝气结,随即便反唇相讥:“自不量力总比不要脸来的好,仗着是郡主就天天缠着别人,闺阁女儿的脸都被丢尽了!”
“啪!”华盈从腰间解下鞭子狠狠朝地上一抽,她双目喷火:“你给我再说一遍!”
屋里的丫鬟们除了华盈那边的全都花容失色,胆大的赶紧上前拦在主子身前,生怕这位郡主殿下狂性大发。
苏绾脸皮发紧,她在心里对两人破口大骂,但在表面上却立刻朝华盈行礼:“郡主恕罪!今儿可是夏侯将军的大好日子,您肯定不想把事情闹大了让他遭受非议吧。”
看到华盈解下了鞭子,卫姝终于冷静了些。她虽然不怕华盈这个异族郡主,但要是莫名被抽了那还是她吃亏。想到这她把话忍住,冷哼着在丫鬟的护送下出了包厢。
华盈的侍从连哄带劝,终于把盛怒的主子给安抚了下来。看着那走了的两人,华盈十分不屑:“这就是邺城的贵女!”
卫姝气冲冲走出酒楼,此时进城的队伍也已经走出了这条街。她跺了跺脚,立刻便指使着下人把马车拉来去追赶夏侯遮。等到苏绾出来,只能看见卫家马车留下的灰尘。
苏幕坐在车里,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那位继妹变脸。
还是年纪小了,这强颜欢笑的样子可真是难看啊。
人潮散去,苏幕几人终于再次启程。五条运河把邺城进行切割,发达的水系让桥梁在这里随处可见。河堤上的柳树在秋天有些萧瑟,但川流不息的人群却让它们丝毫不显寂寥。
马车离内城越来越远,约莫两个时辰后,翠绿的万竹山终于出现在眼前。
城东千佛寺,城西万竹山。
大渊皇室笃信佛教,光邺城内外就有不下十来处寺庙。其中,千佛寺最受民间香火,万竹山上的报恩寺则为皇家御封。
在进京之前,苏幕有让人打听过各方消息。关于万竹山的认知就是那里的院子很贵,非常贵。所以在听说苏家在那里有别院后,他便第一时间动了心思。
到了地方才发现苏家别院是在很外围的地方,外到只能隐隐看见漫山的绿竹。
来时一辆马车,回去反而变成了两辆。
下人们拿着行李依次上车,小武站在门口抱臂看着他们。车夫假惺惺的凑过来:”夫人说大公子是要在别院清修。这人要是多的话,那不就不是清修了吗?”
小武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在确定所有下人都上了车后,他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屋直接关上大门。
车夫讨了个没趣,他用力朝大门呸了一口:“什么玩意!”
别院呈四方形,中央被挖成莲池,里面还养了各色锦鲤。苏幕站在庭廊下,不知从那里捻了点鱼食在喂鱼。红衣被打发到后面收拾卧室,绿衣则负责整理厨房。
小武一路小跑进了院子:“嘿嘿嘿,公子,我哥他应该马上就能到了!”
苏幕颔首:“你到外面迎迎。”
小武忍不住乐:“苏家以为把人全撤走咱们就傻眼了,但其实咱们还巴不得呢!这么一弄,真是省了不少的事。”
苏幕弹弹他脑壳:“再笑就更傻了,快点出去,小心你哥他找错地儿。”
小武捂住脑门,傻乐着往外走。
遥遥的,远处传来撞钟的声音。苏幕闭上眼,竹林特有的气息随风而来。
皇城内。
夏侯遮从御书房出来后,短短半刻钟,他就先后‘偶遇’了三皇子和七皇子。
三皇子高豫满面堆笑:“恭喜啊表叔,你现在可是我们大渊最年轻的冠军大将军了!”
能不年轻吗,三皇子虽然喊他表叔,但其实夏侯遮比他还小了两岁,今年才刚满双十。
红色的宫墙之下,三皇子依然是一副文人雅士的模样,眉眼细长,与他母妃纯嫔一脉相承。
“微臣不过侥幸。”夏侯遮眉目冷峻:“听说三皇子你倒是又出了新文选。”
三皇子连忙摆手,但笑意却加深了:“本王不像你和二皇兄那样能为国征战,想要出力也就只能仰仗自己那点浅薄的学识了。”
寒暄几句后,两个刚走过拐角,迎面便撞上了手里捧着案卷的七皇子高豦。
“三皇兄?表叔?”气质矜贵的高豦有些诧异:“这么巧。”
三皇子似笑非笑:“确实巧,不过七弟你现在不该在吏部吗,怎么跑到御书房来了。”
七皇子举举手上的案卷苦笑:“还不是年终评核快到了,有些大臣我实在拿不准,这便来请示父皇了。”
三皇子眼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七弟勤勉,我和表叔就不耽误你做事了。”
七皇子脸面摇头:“我不过是个打下手的,倒是表叔厉害的很,一出手就让南越老实了下来。”
始终做壁上观的夏侯遮这才淡淡道:“南越本就是试探,见我朝大军压境,他自然就不敢再犯。”
听了这话,两位皇子神色各异。虽然知道不少内情,但夏侯遮亲口承认了自己的功劳有水分,这还是让两人眉目间舒缓不少。比起半分功劳恨不得夸成十分的二皇兄,这位不居功的表叔,倒是让人看着顺眼多了。
略微又交谈了几句,当两位皇子发出宴请邀约时,夏侯遮毫不迟疑的拒绝了:“微臣明日起便会去往万竹山小住。”
三皇子恍然:“是去看望大长公主吧。”
夏侯遮抿住嘴没有回答,于是其他人便当他默认了。
大长公主与战神夏侯翎夫妻情深,当年夏侯翎病故后,大长公主万念俱灰下便自请入报恩寺修行。至今快二十年余了,她再也未曾踏出山门一步。
身为两人的儿子,夏侯遮每年在万竹山小住也成了定例。想一想,从长缨军出征到现在,也确实是该去了。
听说夏侯遮是去看望大长公主,三皇子和七皇子便不再勉强。毕竟大长公主虽与圣上同岁,但她却是先皇胞妹,圣上的亲姑姑。当年先皇驾崩,太子登基。多亏了大长公主当机立断嫁给了夏侯翎,这才镇压了那些有异心的宗室臣子。
所以即使大长公主早已不问世事,但她在圣上心目中的地位依然不可动摇,这从每年圣上都会亲临报恩寺便可见一斑。<>